【自由副刊】窗口

◎馮平

這是今年最後一次割草了。

這是多年前寫的一篇文章的第一句話。題目叫〈草地〉，記初秋割草，末屑飛揚，點點往事如影。寫完後列印出來，不知該寄給誰，從網路上查知報社的傳真，心想這是總社，便送紙傳去兩次。收到傳真的好心人士，心想這是什麼，傳到這裡來；又想這第一句話寫得還入眼，便把卷紙整平，順手又傳到T城。傳真的傳真，輾轉的輾轉，從T城傳真機卷吐出來的紙張，已達吃力辨認的模糊，軟軟地捲曲在地。這時，Y經過傳真機，也想這是什麼，傳到這裡來；又想這模糊可見的第一句話寫得還像話，便用力看去，認出了文章。

「我以為你的聲音也是模糊的，沒想到是這麼標準的國語。」Y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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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打電話去，Y在海洋那頭接起話筒。她的聲音真好聽，細細綿綿，又字字清楚。是她後來告訴我這段傳真機的故事。

「真是稀奇啊！」我這樣說的時候，心上多跳了一下。

於是Y，為我建立了一個窗口。

有了窗口，而且窗口開了，我情思裡的言語就像啣枝的鳥，飛下來，成了文字。一篇又一篇油墨香的文字。便這樣，我可以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異域，過渡到另一個異域。從克里夫蘭到多倫多，從多倫多到蒙特婁，從蒙特婁經多倫多，再回克里夫蘭。行行重行行。書寫，在飄泊之中。

也在江湖之中。浩浩文學江湖，誰不是單身獨行？一枝筆一顆心，闖蕩於千古事業。多少人，起起落落；多少事，紛紛籍籍；多少路，趔趔趄趄。但我總是記得有一個人，有一個敞開的窗口，有一句問候像杯清茶，陪你一路走過來。

又一年初秋，草末飛盡，落葉來了。

生涯有時，文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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