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小說人生

◎陳雪

前些天跟一個高中男生聊天，此人對於槍械非常狂迷，從槍械種類功能造形到各種發射後的作用力子彈造成的傷口等等，一開起話題簡直滔滔不絕，令人歎為觀止，每次遇上這種「對某些事物有特殊狂熱」的人總是令我異常興奮，雖然我自己半點不懂，還是認認真真聽他講了個把小時，我問他以後是否想從事跟槍械有關的工作，他說他不知道，我問他有沒有看過《軍火之王》，他說那不是他的志向。

「我就是喜歡槍。」他這麼說，言下之意那與營生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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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剛寫完一本新的小說，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樣，渾然不知外界發生何事，我專注寫作時不讀報不看電視，一待家裡久久不出門，這兩個月都在寫此書裡的一個短篇，以往這樣兩萬字的小說，狀況好時一星期就寫完，這次卻拖磨近兩個月，小說寫一個29歲的男子，吃飯走路睡覺我時時都在揣摩那人心思，甚至還做了「那個男人」會做的夢，沒給那個角色取名字，但他如何思想動作卻歷歷在目，寫到這種程度，寫完之後當然有些失落跟空洞，好幾天都陷入恍惚。

我從小做什麼都要快，非常沒有耐性，唯獨對寫小說肯花長時間耐煩耐磨，19歲開始寫小說，興高采烈寫了一篇，拿給某個我非常欣賞的朋友看，她看完一臉憂慮，對我說：「我必須老實跟你說，我知道你對寫作極有熱情，但我勸你別寫了，你根本不是這塊料子！」頓時彷彿五雷轟頂，我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會勸我別寫了！這算什麼朋友嘛！當時我很想這樣反駁她，但我什麼也沒說，坐在台大對面的麥當勞，只覺得恨不得鑽進椅子底下躲。

但那之後我才真正感覺我對此事的認真，想叫我別寫根本是不可能，我倒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有天分或什麼，而是我真的好喜歡寫小說啊！年少的時候我們多半有過些什麼夢想，就像孩童時寫作文，寫到我的志願，每個人都洋洋灑灑，彷彿未來就在眼前，現在我36歲，每日守著一台電腦敲打，寫作占據我生活的大半，日前我在格雷安葛林的自傳《A S o r t o fLife》裡讀到「在六十六年的人生歲月裡，我花在虛構的人物與真實男女身上的光陰幾乎一樣多」，我想我有朝一日也會有這樣的感覺，而那正是我年少時的夢想，我未曾估量過自己是否實現當年的夢想，是否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只是因為喜愛寫小說而繼續寫下去，想不到極為自然地，任何與小說有關的事物都變成了我的生活，而我也就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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