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漁父圖

◎余玉琦

他那時原本要去看一張畫，因為有位學者說：「當這張畫展出來的時候，你一定要坐在它前面，不管你的現實多麼不理想，你在它面前就會忘記。」但是他卻忽然坐在人群裡。

他想到的是，許多時代的圖象，從未拒絕每一個願面對它的人伸出手去參與累積與組合。他坐在這裡，身體之外噪音盤旋，拒馬與爭執，許多紛紛舉起電話的另一頭，爆出雜音；這一頭則是說服、渴望或頹喪的心。他在擾亂的現實聲響中突然感到疏離，瞬時回到了學術訓練的思維，想著歷史為何不別樣發展，而是這般讓他坐在這裡，也讓其他人坐在那裡。他知道旁邊有的也會讀艱澀的書，趕著寫論文，特別懂得意識翻頁與陳述的順序，偶爾成功說動別人，或被嘲諷圍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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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隊伍站起來前進之前，他想著可以帶著怎樣有意義的不理想去面對那張畫。他開始想像一些比喻，就算不因為必須是而是，例如，僅僅做為一個船上偶爾要接紙給誰畫畫寫字的人，他也想有所貢獻，超越記載的價值。當時辰到了，點燃篝火，深夜要目送某個人下船──那位準備動身而去的知識分子，他也能明白這多麼偉大。就算知道自己將會消失在歷史上，也不害怕成為無用之人。他冥想斑斕的存在感，感受隱隱染色的心之纖維隨之蔓生與締結，就在水波與小舟微微搖晃下的起伏，乾濕，往來，在寂唱之中瞬間擦亮，所有聯繫在一起的時間，令他知道什麼正與他共處，什麼正與他目睹了這一刻。即便篩落堆砌成的世界，告訴人的總是，很快就要天荒地老，許多都將徒勞，而背後真正的意義，卻是敏感而挫折的永恆。

怎麼好好緊握住這一串遠投而來，原本無能無知，逼近淡墨的垂釣線。他跟著站起來，看見開始移動的人群前方縫隙中，油油閃爍的海市蜃樓，眼看映照與穿透的，是一心為誰深入的意志，匯集與凝結整座理想，即使確切精密，即使不可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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