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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山豬溫泉》筆記二則

2014/03/17 06:00

面對失去,活著的人發現梅花又開了。(穀得電影/提供)

◎郭珍弟

《山豬溫泉》裡,山豬失蹤後的獵場。(穀得電影/提供)

1前傳

很多人一聽到《山豬溫泉》這部電影的名稱,都會直覺提出問題:「山豬溫泉在哪裡?」

如果能追著山豬王,一路溯回溫泉源頭,也是趟祕境之旅。不過,這故事要從新開的獵人W開始說起。

八八風災之際,路斷橋毀,新開村落受困成孤島。W用一只彈弓,發射出求救的石頭,將寫有訊息的紙條包著石頭送到聯外的聚落。風災之後,村人陸續搬遷,連山豬都失去蹤影,W的陷阱總是抓到無家可歸的狗;他有些許困惑,難不成做一個山豬獵人也會中年失業?高雄六龜地區的觀光業蕭條了好一段時間,W開著草藥車四處去到更遠的遊樂區兜售,直到山豬和觀光客慢慢又回到新開。W說,自己不離開崩毀的家鄉,並不是逞強鬥勝。守護神明白告訴他,他和這座山,他和山豬們,有著命定的緣分。這緣分的具體呈現,就是他和山豬們那些大大小小的傳奇邂逅。

我試著整理了其中一則故事,當然不免因為經過我見獵心喜的記憶,稍稍增添了魔幻色彩──

有這麼一個帶刀的閩南獵人,上天下水無所不能。十米高的老樹,他三步跨升,一炷煙燻,帶走滿滿是蜜的蜂巢。二十米高的懸崖,他徒手直上,探入老鷹的巢穴,帶走血統優良的小鷹。但是就有這麼一天,他在採椰子的時候,從五米高的椰子樹上摔下來,竟然摔成了骨折腿斷腦震盪。他聽到守護神這麼告訴他:天地間自有平衡,包括獵人與獵物之間。因此,能抓什麼,該抓什麼,一切都要隨緣。他在床上躺了兩個月,起身之後,不再往高處去,專心採草藥,抓山豬。

這日清晨,獵人一如往常在林野間尋覓獸徑,熟練地布下數十個陷阱,而後,靜靜地等待。傍晚,他聽見了吼叫如雷鳴。循聲屏息接近,騷動間,他看到一隻斷了腿的山豬正奮力從陷阱中掙脫。恢復自由的剎那,牠並沒有拔腿狂奔而去,只是回頭望向獵人──好驚人的氣勢──那雙眼晶亮無懼地直視著獵人。這就是傳聞中的山豬王?牠從容轉身離去,即便滿身傷痕血跡、瘸著腿,牠還是一派悠然地前行。獵人迷惑了,恍恍惚惚地尾隨著,不知不覺走了好遠好遠,走到一處煙霧繚繞中。許久之後,獵人回想起這次相遇,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那山豬王優閒地泡在溫泉源頭裡,不疾不徐搖晃著尾巴,彷彿昭告世人:受傷,沒什麼了不起……

我頂喜歡這傳奇。我想像著,泡在溫泉裡,山豬王的嘴角是微微上揚的。我想像著,那獵人後來每次想起山豬王,鬍鬚下的嘴角也有著微笑。想著想著,獵人也明白了:做為一名獵人,山豬不只是他的獵物,也是他的命運;對山豬來說,也是如此吧。活著,本身就是一場深陷食物鏈之中的搏鬥啊。傷害和失落必然伴隨著生命而來,所以,要用盡一切力量來與之拚搏。但是療癒和復原也比想像中來得容易,因此,可以微笑著,淡然篤定直視無畏。

我想,山豬王的傳奇頂好做一個前傳。

《山豬溫泉》就是從這個前傳開始慢慢長成了一部電影。

2 重生

八八風災之後,幾次來去高雄六龜桃源。拍紀錄片的朋友們,記錄災後種種,獨獨苦惱,沒有影像來看見肇事的颱風雨。大家聽聞有位L桑,新開在地人,用小DV錄影機拍下了豪雨成災的時刻。輾轉拿到檔案,打開畫面,確確是風雨中的泥水流,滾滾橫過當時尚未被掩埋的新開23鄰。朋友們興奮又感謝,L桑如此慷慨提供影像。我看著影像,不由自主顫抖著,從身體到心底。

L桑坐在自用車裡,透過擋風玻璃拍攝著。雨刷來回之間,夾帶土石的泥流滾滾,成了家戶門前的小溪。L桑不間斷地述說著,大水已經流到哪裡哪裡。我聽著錄影檔案裡L桑的旁白,想像他坐在車中,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驚駭的一幕,這個事後才知的關鍵時刻。我無法理解,為什麼L桑持續拍攝?村人說,風災之前,L桑已經鉅細靡遺地拍著自己眼前所見的一切,生活中的點點滴滴。L桑沒想到,自己所拍的DV會成為新開23鄰最後的影像。村人沒想到,L桑在半年後罹癌過世。

隔年,我種了一株薄荷草,長得熱鬧。風來的時候,會淡淡清芬,要深吸口氣才聞得到的那種。有那麼一次,出門幾天,回來時,薄荷草竟然成了一叢枯黃。我拿起剪刀,剪又剪,荒煙漫草好像剪下一整個廢墟。霎時間,撲鼻來的是未曾有過的濃烈香氣。薄荷草敢情是怕了,覺得性命被威脅著,所以,拚命呼吸,大口喘息。

我偶爾會想起不曾謀面的L桑。那樣不經意地想起, 總伴隨著沒有答案的提問。

買一台DV攝影機,L桑持續不停地拍攝,是因為預知死亡?是因為想要保留尚存一息的每一刻?──即便是日常例行的接送家人,即便是膽戰心驚的自然災變;平淡的,恐慌的,溫暖的,威脅的,都見證了攝影機後面的拍攝者L桑如此活過。

如果,看向終點,死神的面容清晰可見──現在的我要做什麼?

生活中的種種選擇,輕重緩急排列順序開始有了不同?伴隨著生之欲望的恐懼會以最大值出現?還是突然消失殆盡?原來,汲汲趕路,可以歇腳了。離終點還有多久才是接近?三十分鐘?半年?三年?三十年?站在這端,望向彼端的未知闇黑,無法確定這不長不短的時間究竟有多長多短,L桑是否困惑著,這黎明前的夢境,是真是幻?

每一次的回看,都是重生──我以為,L桑是這麼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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