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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怪獸 ◎王志元
◎王志元
凌晨4點左右，我被全身穿著黑色防爆衣，手持警棍的鎮暴警察推出了行政院。警察力量非常大，一隻手就將我拉飛起來，接著拔下我的眼鏡；近視將近一千度的我，一邊從警察手中搶回眼鏡，卻一邊被大力地推著頭頸，跌跌撞撞地送往門外。
狼狽跌出行政院大門後，我趕緊回頭接應接著被抬出來的伙伴。整晚和我一起靜坐的研究所學姊也被丟出來；她起身，接著嚎啕大哭，嘴裡喊著：「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這個國家怎麼會變成這樣？」就在此時，場外鎮暴警察開始整齊畫一地朝行政院廣場靜坐的學生們逼近。怕學姊受傷，我趕緊將她拉到靠近圍牆的空地上。
行政院內被丟出來的靜坐伙伴，有的還躺在地上起不來，有的抱在一起痛哭。我上前抓住一個靜坐時相當沉默，應該是一個人行動的女學生手臂。她滿眼眶淚地看著我。我問：「有沒有人打妳？」她回答：「沒有，但都不是女警抬人，全都是男性警察！」
鎮暴警察還在逼近，灑水車也開進來了。我叫女學生趕快離開，接著跑回圍牆邊拉著學姊要離開行政院。才走沒幾步，學姊還試著坐下要陪剩下的、坐在地上的學生們繼續抗爭。有人喊：「灑水啦！」抬頭一看，水柱成三樓高的弧線往人群中灑下；再下一秒，弧線變成強而有力的白線，直衝進不遠處的人群。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除了拿起手機拍下這毀滅性的一幕，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耳邊聽見學姊持續哭泣著，周圍是鎮暴警察的腳步聲，人民的咒罵聲，還有零星的尖叫。學生們的口號已經相當微弱，擴音器裡魏揚還持續教著大家用什麼姿勢抵抗水柱。
太多我無法理解的事情在這一刻同時發生了，我崩潰地和學姊一起對遠方怒吼：「為什麼你們可以做這種事？為什麼國家變成這樣？」沒多久，水柱又變成弧形，方向轉往我們這頭。我伸出手要拉住學姊往後跑，轉過頭最後一瞬間的畫面，已經永恆地成為一幅跨越現世與歷史的殘酷景象，攻城掠地占進我腦海。
水柱就要成為直線。我拉著學姊的手，頭也不回地死命往外跑。而那就像我們曾無數次在電影裡看見的經典科幻場景：這一個晚上，我們養出的怪獸就在我們身後追著我們，它踩過許多大樓與屍體狂奔而來，就要把我們一點不剩地吃進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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