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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月虹 - (下)

2014/05/06 06:00

圖◎唐壽南

◎丘末露 圖◎唐壽南

萬般不值中,直到我成年後才醒悟到這之間涵蓋了大量的甚至是愚蠢的勞動。話說當年託一好心鄰家表哥載她高雄市跑了一圈,內將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或熟人輾轉接替,且非勞資性質,外快多靠色媒,有罪責風險,哪是叩門問路就能得的營生?回到屏東再找再等待,終以苦情之姿獲得試用,從此踏上內將之路。彼時老爸又入獄,我青春期,幾個孩子書都沒念好,三餐要顧,債務要償,不識字,只能落腳那老式破舊的旅社,除了業務,學寫一些簡單的數字,還要被呼奴使婢當下人用,冷嘲熱諷不斷只能自吞。幸而那時節小地方色情管道不廣,旅館召娼宿娼是主流,有十年的好光景,終於能獨撐家計。苦命女難斷苦運磨,家計撐住了,孩子大了,開始闖禍了,我算是內向,與妹妹尚且安分,老哥克紹箕裘,(辶日)迌流氓一個,鄭太吉曾是他麻吉的,吃喝嫖賭鬧事打殺,面目可憎,父親也未認分收斂,落流連,時不時也要搞出醜事來,父子曾經「同時在坐監」,任由老媽眼淚滾滾長江東逝水,又羞於啟齒。探監寄菜寄錢也是幾年一輪的折磨,然而腔子裡只要還有一口氣,家裡窗明几淨,三餐不虞。雖說歹夫歹子,母親家要顧監要探錢要賺公媽要拜媽祖廟也要轉,一個人忙得有條不紊,沒氣餒沒放棄沒灰心每一次總還是癡心妄想這一次關出來會變好了吧?從來只有父母癡,我老哥縱有萬般不是,總是她心頭一塊肉,這倒能理解,尪,一再背叛一再窩囊實已不堪,壯年時,若能看破,阿婆浪港我也贊成。「你贊成!」我媽譏我: 「我真走了,誰養你們這麼大?」可是等到我們大了爹又故態復萌鼓勵她要有女性自覺時她又只是淚奔不甘不捨,是愛吧,愛使她承受,或是賭到最後終是她贏?她對得起自己。也許,女人只要依循一種古老的訓示便可以聊慰一生,日久見人心,雖說現實社會,很多類似的例子還是交叉糾葛在我們四周。不值,抓著不放,等到對方死了,就值了?

有一個時期有位好友來屏東擺攤做生意,偶去探班時,冷眼瞧著左近一、兩攤他相熟的女性,無論賣的是衣服、各色小吃,或是每天固定某時段推車走販的老婦,她們除了做生意,回頭一定還有做不完的家事理不盡的煩惱而猶能笑臉吟吟,我們這種好吃懶做只會臧否是非喊累的閒男子,若真要設身處地來個一比一的話,鐵定全倒,女性的韌力,是不可測的,是愛的力量?

是愛的力量, 使母親成為「偉大的勞動人民」,做不停,旅館色情業走下坡,加上競爭排擠,弱勢的媽輾轉換店,老闆不嫌老,自己不嫌賺得少,也就罔度罔度。我也肩負了家計,妹妹嫁了出去,常時家中只剩兩老,表面上還算平靜節儉。偶爾休假回去和她聊天,她表示有時清潔工因病或事未來,她兼來做,好歹有三百,比枯坐一天一夜沒生意摃龜好。乍聽不覺有異,不久我去探班才發現,所謂打掃,是逐一將用過的房間清掃整理,洗刷毛巾且樓上樓下拖地等等,辛苦嗎?母親笑笑:「早上如果沒生意,三個鐘頭就做完了。」後來實在沒生意,清潔工託辭告老了,她便兜來做,還安慰我:「也不是每天大掃除,一三五才仔細。」真是汗顏啊,家事,我一個月可有認真動過一、兩次?

是的,街上做生意擺小攤的人變多了,晚近十年,景氣直直落,網路崛起,色情生態丕變,打散了客群,小旅館已到夕陽遲暮,各家皆是將死未斷氣,苟延殘喘。內將們雞飛狗跳,還肯將就的,無非是媽這種苦命底無積蓄的,有時一整天下來摃龜,只得兼打掃清潔,拖老命賺硬底的錢。還能騎腳踏車的年月,午夜時分她踩著踩著去警察局送報表,農曆7月膽寒,曾摔跌過,說起來那痛又似乎很悠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老爸老哥,只要還能動就不會是安分的,我媽擦屁股代走闖,無所不至。曾經半夜裡母親叫醒我說,你哥哥被逮去了,我來不及厭煩,她已經披頭散髮找報馬仔相詢事由與解救方法,母性使然,她還需要一夜好眠應付明天的一切呢,疲累都往後靠了,只圖立刻營救彼个死囝仔,白問了半晌,唯有流淚,天也亮了。反應如此激動與不理智,我都懷疑可會

折壽少許?母獸臨敵的奮不顧身。落網後居間奔走跑了無數冤枉路,也還是要再一次「手拿鹹魚去會面」罷了。以前不曾細心揣度,以她那樣少許時間跟精神,突發狀況,心力之交瘁誰來衡量?我常想,其他較有智慧與定力的母親,枕上細細盤算,無論是有關節可打通或無轍,被窩蓋緊一點。愚者多勞,此又一例。

父子同款,明知花心老公一輩子不安分,一有蛛絲馬跡,逢人便逼問下落與敵方是何騷貨,展訴自己的真心換絕情,不值,不值,照例以淚洗面。朋友也多的是真心的同情,奈何嫂子妳那ㄟ顧尪顧袂牢呢?媽總說得冠冕堂皇,不想撕破臉,總要讓他感心,我是要跟他相守一世人的。誰知他不珍惜,我少年時不是沒人愛捏接下去又是廢話了。

老爸終於浪到眼瞎耳聾老廢物一個,吾母也退休,自以為能像電視廣告初一十五拜拜時的旁白:「老ㄟ啊,明仔載呷菜噢」而能晨昏攜手同心散步。連這也是奢望,他根本嫌她囉唆,安分持家即可。家是持了,愛哭愛跟路,尪還是要顧牢牢。然而忠誠一生,畢竟勝算在握,老爸壞不了了,只能由她照顧,雖是加倍辛苦,居然樂在其中,像舊時代或更古早的年代,被冷落一

生的元配安慰自己: 「他終於可以死在我懷裡。」能不佩服嗎?現世代幾已成稀有物種。

早在前兩年,我媽發現新大陸似地問我:「有個歌星叫黃虎的,知道嗎?」幾經揣思悟出她說的是滅絕師太黃小琥,貧家增光似地:「講是阮哥哥的女兒,你表姊啦。」是的,原名黃春鳳,招待過我豆漿三明治,要認親嗎?當然不會,可是我媽與有榮焉的喜態實在教人感動,舊時代的人,是親人啊。

我媽嚷久了,彷彿黑白默片可望翻身兜為彩色八卦,黃小琥高雄世運會上精采開幕演出,母親看得津津有味,彷彿高雄之光的光環她也沾到邊。曾有一熟識我家世的長輩分析過,黃小琥輪廓與我母親相似,而母親臉像文英,文英似也本姓黃,彷彿也出身高雄左營一帶,另有常上電視的法律界一黃姓女名嘴,「都屬同一臉形」,好像也是左營人氏,大有人種學考據之趣味。是的,黃小琥是高雄之光,吾母則是高雄之光光暈下的一縷幽香,如果我也有光,我媽值。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依稀是這樣唱著,國產烈酒廣告。女歌手在pub裡搖晃著身體,煙藍色的爵士畫面。一定是她。事業有成,紅了,是高雄之光,如皓月當空,常時我們抬頭仰望自己的星空,皎月邊兒依稀有暈紫的顏色包圍,是月宮夾親帶眷的銀河系,小廚房?烹煮嫦娥的寂寞不死藥?月虹,只能烘托,別無可叵之居心。像小行星繞轉,碧海青天夜夜心。月虹是彩虹走失的長輩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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