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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老男孩及其他

2006/07/03 06:00

◎袁瓊瓊 圖◎顏寧儀

老男孩

有個網友,通信通得好好的。

他非常會寫信,文筆幽默風趣,字裡行間看得出他是體貼細膩的男人,我信裡的任何輕微思緒他從來不會漏失反應(這樣的男人跟他做愛一定很棒吧)。

後來,突然,在情人節那天,來了封信,義正嚴辭地說:他最近時間不大夠了,因為有許多網友的信必須回覆,很高興認識了我這個紅顏知己,不過他向來把我當做哥兒們,他祝我在情人節可以找到適合我的對象。

我氣了兩天,本來想從此斷絕來往的,但是因為是編劇,有好奇心(這個藉口太好用了),想知道為何有此驟變,是不是他有了新歡呀。

網路交友的好處就是他出軌或怎麼,或忽然消失,都沒什麼感覺,觸不到,聽不到,看不到,進入網路世界就進入夢境流離,離開是回了神來,至傷至痛好像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只是夢啊。

也不用在乎尊不尊嚴,反正自己也是個夢,翻身離去便永遠不存在。

於是就寫了信去罵他。

告訴他:我是可愛和有趣的女人,我不要做什麼紅顏知己或者哥兒們,要就來愛我,不然拉倒。

他很快覆了信,反應熾烈嚇了我一跳。我隱隱有種自己做錯什麼事的感覺。

不懂不懂,不是說要做哥兒們嗎?不是祝我找到喜歡的伴侶嗎,為什麼我寫封「不愛就拉倒」的信去,他立刻過來表達情意了?我還不知道這封信該怎麼回。

我以為我們的交往情況,要談愛的話,目前只進展到20%吧。要在實質世界裡,大約等同於約會三次而已。

不過他目前的熱烈狀態使我覺得跟他已經站在賓館門口了。我覺得如果覆了信,怕就要跟他進去了,不覆信又……因為還滿喜歡他的。

他在交友網站裡的檔案有一張照片,站在花叢裡,滿面笑容。

就是喜歡那樣的笑容。

想像照片如果像哈利波特的世界裡一樣可以活動的話,一定可以看到他仰起頭來笑得聲震屋瓦。我喜歡愛笑的男人,伴侶不就是要一起歡笑嗎。

他,五十七歲。

現在開始懂得喜歡老男人了。

老男人比年輕男孩更有趣,是因為他們同時年老又同時年輕。

每個老男人身體裡都有一個男孩吧。


真的是很傷呀

跟朋友甲碰面,她說朋友乙在復興南路上遇見他和她。

乙問甲說:「他怎麼……?」甲猛點頭說:是呀。

乙又說:「那他們兩個……?」指的是我和他。

甲又猛點頭說對呀對呀!這段話聽了很傷,不是乙和甲的對話,而是想像到他和她一起走在復興南路上的畫面。

不可避免。台北就這麼大,他一定會帶著她走遍所有我跟他走過的地方,吃遍我和他去吃過飯的小館,喝遍我與他去喝過的各色PUB,以及,帶她去遍我與他去過的每一家愛情賓館。

真的是很傷呀。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二十來歲。

大他許多的我是剛離了婚的編劇。我的朋友,一個演員打電話叫他過來玩。他在電話裡問了什麼,我的朋友說:「他問編劇結婚了沒有?」我對著話筒喊:「編劇離婚了。」那就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話。

後來認識了。他很瘦很瘦,很高很高,一雙長腿。穿牛仔褲非常漂亮。

他喜歡穿白襯衫,淺藍牛仔褲,總愛穿帆船鞋。有時候半夜一起去超商買吃食,過馬路時我總要兩手環住他整個腰(30腰噯),我高度正好到他腋下,故意讓他一手挾著我腦袋,拖著我走。

在一起同居之後,我在小屋裡放著音樂寫稿。他下班回來,開了門便隨著音樂邊舞邊走進來,那景象,寫著的時候便在我面前出現了。這是他永遠無法帶領她看見的畫面。

那時候我住在台大對面。自己一個人住,客廳裡鋪了地毯,隨處放置墊子,一夥人過來聊天喝酒打屁,喝醉了就抱著墊子睡在地毯上,後來他們就叫我的家是「台大賓館」。

有一天早上我從自己小屋裡出來,看見「台大賓館」的地毯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堆人。他也躺在旁邊,正在熟睡,因為天熱,上衣敞開著,我看著他暴露出來的胸膛,肩膀和鎖骨的線條,心裡想,怎麼會有這樣美麗的男人。

於是就開始追他。


從今以後

導演叫我22號要去北京,因為我在台灣工作效率太差啦。

這是真的,因為我之前在北京時工作滿認真的。我是2月8日才回到台灣來的,之前都待在北京。去年在上海待了七個月,在北京待兩個月,之後回到台灣,之後又去香港,再回台灣,再去了北京。這些地名和時間串連著我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一場變化。

寫給2月17日凌晨和我通話的你:在你,要求與我為友是哪一種心情,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無論你是哪一種心情,我都要說感謝。我想我這半年來在一種支離狀態中,其實是不適合開始任何一種關係的。表面上裝得很瀟灑,其實內在崩潰不可收拾。

與你的談話使我重新又自覺到是個女人,而且是個依舊可能被愛的女人。

我覺得你是非常非常溫柔的人,並且喜歡你聊著聊著便說:「嗯,了解。」的狀態,好像能看到你點著頭,眼鏡從鼻樑滑下來。

昨天你給我的是非常美麗的經驗,我必須要說,我這一生不曾被人如此直接地要求過。

而我覺得你很儒雅和有禮,真希望自己可以年輕一點,並且完整一點。


北京起居注

我通常都是被熱醒過來的。所有知道我來北京的人都說,「北京很冷吧?」教我要注意身體,不要感冒,不過我想我如果病了,是熱病的。實在熱得受不了。我多半穿著單衣在屋裡走來走去。那種人工製造的暖很不舒服,烘烘的,比較像焦灼,不像溫暖。

昨天問女服務生,要怎麼讓屋裡別這麼暖,因為它那溫度調節鈕我轉了半天也沒效果,服務員(這裡叫服務員)很明朗地一笑,說:「要太熱,你就開窗,一會就不熱啦。」她說的沒錯。

睜開眼和清醒,完全是兩碼事。

我時常睜開眼了,覺得自己像機器人還沒插電,呆呆地躺在床上,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都還在遙遠的某處,沒有到我面前來。

事實上,每天都不大願意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發呆的,空白的狀態很舒服,也許是老年癡呆的前兆吧。其實我老覺得「歐茲海默症」是慈悲的病,對當事人,辛苦的是照顧他的人。

英國女作家艾瑞斯.梅譯(I r i sMurdoch)號稱是英國最偉大的頭腦之一,晚年得了老年癡呆症,人人歎可惜,我卻覺得她那麼聰明,當然要讓自己得老年癡呆症,她最明白讓腦袋放鬆有多麼舒服。

發呆狀態可長可短,要視我昨天是不是把劇本交了,要沒交,知道起床後會是很辛苦的一天,我就會發呆久一點,就需要那麼久來補充能量。之後就爬起來。給自己沖一杯又大又濃又黑又苦的咖啡,站在窗口喝。

看著窗外。

這次住的是三樓,讓我很不滿足。

我喜歡住高樓。

去年在上海,住2 6樓,住了三個月。年尾在香港,住了一個半月,23樓。

等哪天有了錢,去台北101買房子吧,當然要住101樓。

咖啡喝完之後,坐到電腦前上網,看看我關心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按時寫日記啊,有熟人要還在線上,就跟他即時通一下,不過大部分內容都是趕他趕快去睡覺。

對了,忘了說明,我起床的時候多半是半夜一點或兩點。

我多半在夜晚醒來,像吸血鬼,站在黑暗的窗口,看著他即將要去獵殺的人間。

吸血鬼是在夜晚工作的,我也是。


桔梗花

我特別喜歡桔梗花,到目前為止,見到的桔梗花只有粉紅和紫 兩色。我特別愛的是紫色。在花店如果看到桔梗,一定要買的。桔梗之美是它非常挺拔,卻又非常柔軟。花朵色調是漸層的,底部淡,幾乎是白色,逐漸顏色染深,到了花朵頂端,也就是朵沿部分,成為鮮烈的深紫色。

女畫家歐基芙也畫過桔梗,她把所有的花朵都畫的像男人或女人的陰部,但她畫的桔梗,有點像小貓的臉,從畫面中心向人世探著腦袋。

在想,這一定是她不再受世間男女欲情糾纏之後畫出來的。

北京沒有桔梗。

其實北京的花也不錯,滿美的。

不過就是沒有桔梗。

沒有桔梗,那就過沒有桔梗花的日子,然後,耐心等待桔梗花出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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