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奔跑的腿肌

文◎鯨向海

望著電影《馬拉松小子》裡那個男孩的腿肌，邁力向前追趕，彷彿追日夸父，靈魂就要跑出肉體。按照他媽媽對他的說法：「你的腿──價值連城，你的身體──戰無不勝。」，就像是《阿甘正傳》裡阿甘也有一雙不斷奔馳的腿。

無論是自閉症或者智能障礙的孩子，他們的腿都巧合地被特別強調出來，彷彿暗示他們是用腿肌來代替大腦肌理挑戰這人生的漫漫長路，且毫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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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一改冬日的拘謹，男人們大方穿著七分褲與超短襪，紛紛在大街上完整地展示他們的腿肌。（這裡暫且略去女孩們的腿不提；其樣態之嫵媚繁複，似乎是超越這一切肌肉骨骼血管毛髮表象的，那是另外更深沉的一類完全不同的藝術流派，絕非僅僅用於行走奔跑而已。）有些像是小獸般體毛茂盛，有些像是插在鞋裡的雄偉盆栽，有些的確看起來價值連城；橫跨在泳池，伸入溫泉，熟睡於床笫之間……而我也在其中之一。

母親從小就讚美我的腿肌（宛如上述兩部電影裡的母親？），她總認為我的腿是她的得意之作，其形狀優美的程度，甚至超越了父親的腿。而我雖然從小是各種運動的泛泛之輩，但只要有腿肌可著力之處，無論是大隊接力、跳高、溜冰或者游泳等等，確實都有相對燦爛的表現。

高三準備升學考試時，開始養成了每天慢跑的習慣。慢跑是孤獨的鍛鍊，當愈是沉浸於那規律呼吸汗水流動的閒適與榮耀之中，愈是能夠享受寂靜。於是在考上大學之後，遂變得能夠寫詩，用精神上強壯的腿肌去創造自己獨特的韻腳；大多時候，是筆直地向前馳騁，偶爾偏走無人小徑，也是快樂的。

此習慣一直延續到了白袍生涯。醫院附近有一公園，光天化日下是牽著點滴架的病人在慢慢散步，少年們常結集在其中的籃球場耍帥。

直到黃昏衰退，星光湧現，人群都散去了，宛如廢墟，卻成為我一人的操場；在此地噴汗跑步，在彼地大聲練唱──如果病人看到我變身為獸的模樣，想必可以恍然我如何在黑暗之中慢慢聚集了能量，白晝才能自在地出入他們的瘋狂境界吧。

由是，較之其他奔跑的腿肌大多用來追趕什麼，在我的人生裡，它們似乎更傾向於反智，更常被用於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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