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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流浪魚
名家奏鳴曲
〈酷兒時光〉
◎陳雪
最近我生活裡有兩件跟魚有關的奇事，首先是我養的一缸孔雀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消失一隻，是徹頭徹尾屍骨無存的「人間蒸發」，每當我旅行或演講，出門超過兩天我必定交代女友來幫我餵魚，但幾次回家卻發現魚少掉一隻，這一個月我幾乎沒有出遠門，日日在家，但只要稍不留神，那些小魚照樣來個失蹤記。
十多天前一個傍晚，女友送我回家到大樓後面巷子停車時，看見一個婦人蹲在人行道邊的水溝蓋旁邊，路邊的水溝蓋一字排開，七八個都被打開了，忍不住好奇我們湊上前去看，那婦人拿著一個手電筒跟小撈網不斷地往下水道裡掏，她身旁有個小臉盆。
「請問你在做什麼啊！」我問她。
「我在撈魚。」婦人抬頭看我，本以為是個歐巴桑，仔細一瞧年紀搞不好跟我一樣呢！穿著輕便的休閒服，戴著鬈翹假睫毛、刷著金色眼影的大眼睛閃亮亮地，跟她手腕上的鑽錶一樣金光閃閃，模樣挺秀麗。「下水道怎會有魚？」我也蹲下來了。「怎沒有？多著呢！」婦人手指淺藍色臉盆讓我瞧，裡面密密麻麻竟然都是黑點狀的小魚，有幾尾五公分左右的彩色魚我怎麼看都眼熟，啊！這不是孔雀魚嗎？沒錯！婦人說，「這裡有好多孔雀魚啊！我已經撈了好多送人了！你看你看，那邊有隻公的，很漂亮，我撈了半天就是撈不上來。」婦人滿頭大汗，臉上的妝都有點花了，是個很健談的人，我們問她什麼她都回答，她說這些魚都是大樓住戶養的，換水洗魚缸時不小心從洗碗槽溜下去，就這麼藏身在下水道裡開始繁殖，她也是意外發現的。婦人說的精采認真也不忘記手上的動作，她一邊勤快地撈魚一邊跟我們講解，說孔雀魚生長力強，在這下水道繁殖出來的魚種特別漂亮活潑，她說自己家裡也養著不少，但就是沒有這裡的漂亮。她還告訴我曾經撈到巴掌大的錦鯉跟綠蠵龜，都是我們大樓中庭的水池流出來的。
自此，每回我們在大樓後面停車時都會特別注意看看那個婦人在不在，碰見她了就去看她撈魚、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聊天，逐漸我發現有其他路過的人也停下來看，也有家長帶著小朋友拿著小水桶來跟她要魚，附近也開始慢慢有其他人拿著漁網來撈魚，但都沒有這婦人勤快，時常我見到許多人圍著她，有些人也自告奮勇幫忙她拿手電筒或水桶，婦人一天來撈幾次魚，傍晚、深夜、凌晨，因為撈魚認識了好多人，附近的上班族、準備考試的高中生、管理員伯伯、好多人家裡有幾尾她撈的魚，她已經成為這大樓附近的「風景區」，我問她天天這樣撈魚不累嗎？這些魚要拿去做什麼？她說反正在家裡也是閒著，喜歡到這裡來撈魚，跟路過的人聊天，喜歡看到小朋友拿著水桶來要魚，拿了魚之後那種開心滿足的表情，「可以送人的就送人，不然就自己養，我想到這些魚在臭水溝裡流浪就覺得好心疼！」她說在家裡備了好多方形大水桶，裡面鋪著貝殼沙、裝上打氣幫浦，「就變成豪宅啦！他們本來住在這個下水道多悽慘，帶回去的時候身上的鱗片都脫落了，連續好幾天都排出泥土，讓我養幾天就健康起來了。」婦人滔滔不絕地說。
回家的路上我們不斷討論著那婦人的種種，真想去她家瞧瞧那些魚的豪宅是什麼景象。女朋友突然對我說，搞不好你家失蹤的魚通通跑到這下水道了，然後被婦人撈起又轉送，現在正愉快地在某個小朋友家的魚缸裡游泳呢！這說法真符合她愛好狂想的性格，但我還是忍不住調侃她：「我看你是《海底總動員》看太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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