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菠蘿油，心頭好

文◎邵祺邁

僅有香港，我才會時刻對自己是名「旅客」，感覺敏感。在文字爬行如壁虎、說話語音像烏鴉的國家，我總是放大了膽、邁步向前跨，然而這是在香港，雖然舉目所見都是熟悉的字塊，一經默念卻全部走樣。窩打老道，荷里活街，蘭桂坊，皇后大道，去過幾次方向感鍛練得更好了，這種感覺卻要比上次來時更清晰、更壯大。

菠蘿包在街頭小店的玻璃窗裡堆滿，尋常得連旅遊指南也不肯多費篇幅介紹，然而它卻是我到此地，最佳的「解碼」良方。甜酥迸沙的表層，覆蓋且融合地護著下方鬆軟帶韌的麵包，和台北的菠蘿麵包沒有兩樣。而剛出爐暖烘烘的新鮮菠蘿包，對半切開後夾進一大塊冰透的厚切牛油，就成了菠蘿油，等包身熱力把牛油催至半化，就可大口咬下，慢慢感受細嚼後半融半暖、既香且濃，層出不窮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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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脂和麵粉的融合，從來就是好味的基本，可頌、天婦羅、起司蛋糕都是這樣。看似平凡，最難處卻是「實在」，老奶奶的家傳配方，一樣也不可少。然而現下為了追求「健康」所以糖油減半，接著用植物油取代牛油和豬油，原以為可以大口呼吸到的豐腴柔熟頓時像被抽光，嚼嚥後更覺悵然若失，只好多吃幾塊把欲望填滿。對熱量斤斤計較的下場往往是心理上更大的匱乏，還不如老老實實享受一塊，好好換一場身心圓滿。

點菠蘿油而不是菠蘿包，為的就是那滿口牛油香，一顆吃完正好飽足不生膩，再來一杯凍鴛鴦幫助味覺沖刷，立刻就能神清氣爽再出發。然而港人看待菠蘿油，卻和我不一樣，一份「十大最不健康零食」的榜單，菠蘿油果然毫無意外、光榮上榜。因為常吃、到處都有得買，才能有閒情去滋生「萬一吃太多」的恐慌吧。每回在金鳳茶餐廳，看見說廣東話的總點西多士（土司）或通粉（通心麵），大口嚼著菠蘿油、神情滿足恍惚的卻都是遊客裝扮，我總忍不住要暗想：旅人的幸福特權，原來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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