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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高台多悲風
來演一場消暑的戲
名家奏鳴曲
〈九彎十八拐〉◎黃春明
要建設台灣可不容易，要毀掉台灣就簡單得多了。看這幾個月來整個台灣的社會環境，險惡得教許多人的心靈，幾乎無法平靜。多少人投入惡水的漩渦中打轉。沒錯，這裡面任何一個人都是為了愛台灣、救台灣，然而就憑著這麼簡單的一句共同理念，對立雙方所發展出來的攻防行動──我們且不懷疑是否愛台灣，我們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這樣就能救台灣嗎？能使台灣更好嗎？過去國共敵對的時候，都是高唱愛國家、愛民族；都愛同一個中國，愛同一個中華民族，卻不共戴天，雙方一打起內戰，結果老百姓死了幾千萬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何其普遍。我們年輕的時候，所受的教育是愛國家、愛民族、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我們一直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一天讀到王爾德的話，其大意是說：國家主義發展偏頗到極端，整個國家都會瘋狂。當時我相當不解，甚至對於這位愛爾蘭的文學家、思想家很不以為然。
這個疑惑一直找不到答案。直到這幾年來看到台灣選舉的慘烈，我才修正看法，對王爾德感到敬重。
真的，選舉期間，哪一個候選人不說他是愛台灣、說他是台灣人？還學幾句閩南語、客家話、原住民的話，表示他認同這一塊土地人民。
台灣的民主社會還很年輕幼稚，我們連民主的知識都很膚淺，更談不上民主文化，要到成熟的民主社會還有一段距離。但是我們的民主再怎麼幼稚，它得來不易，體質脆弱，因而我們大家必須一邊學習民主，還得一邊呵護民主，這個時候絕對不是談革命的時候。革命的時機一到，不用人談，當絕對多數的人民無法務本生活；例如寫小說沒人看，改為寫雜文，又沒效用，就寫詩歌，再不行只好丟筆桿、拿槍舉刀廝殺，革命去！你教他不去都不能，連不懂什麼叫革命的阿Q也革命去了。
陳總統如果要下台的話，最好的時機已經過了。6月27日立法院罷免案沒過的第二天，再晚也不行。如果他思考一個晚上，28日上午召開記者會，向全國的人民宣布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今天台灣的社會變成這麼險惡，我雖不貪不污，卻因我而起。為了台灣祥和進步，我願意謝無罪之罪、辭去總統的職位……云云。總統一定有更好的文膽執筆，寫一篇動人的稿子。事情如果如上述的情形那樣，不知當場看到電視的民眾有多少人會感動、同情、原諒到淚流滿面吧。可惜那個時機已不再了，歷史也沒這一筆。
我們現在雖然在新時代裡生活，但舊時代的習慣、文化卻根深蒂固，就拿面子來說，本來總統也在考慮是否下台，敵對的一邊逼得連看熱鬧的觀眾也喘不過氣來。
如果是自己因為伯仁的內疚下台的話，也被說成被逼下來，又被說成默認所有的爆料，這個差別太大了，不下。其實下台也要有下台階，現在連自己找梯子的機會都不給。
民主社會就是法治社會，是非由法治公斷，不能由人民的情緒左右是非。我相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但那是在艱困的年代。今天台灣大多數的人民，包括我在內，只有看到鈔票、清涼辣妹、猛男和這個星和那個星的時候，眼睛才雪亮。
唉，一千七百年前，曹丕登位的時候就說：高台多悲風。現在在高位諸君，不可不省思。我不知陳總統有沒有以為自己是朕，但趙建銘和趙玉柱確實是把岳父和親家當皇上，難怪啊！此刻，真想建議國光劇團和民間的歌仔戲團，演一演《玉堂春》這檔戲碼，把駙馬爺鍘了，也好消消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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