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湯

◎達瑞

午間，對坐的導演P仔細為眼前那碗湯研磨、添加著黑胡椒粒，細碎鋪在暖黃色湯面，顏色層次煞是好看。「導演、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海鮮清湯，你的是濃湯，雖然看起來都很濃稠……」主食量少難嚥或配菜荒唐草率皆能隱忍……關於湯，極難勉強。

記得那些光景輪廓是這樣的：許多加班子夜返家，家人皆已熄燈入睡的屋宅僅留自己房內光源，置滿電腦螢幕時鐘室話及諸多保健藥品瓶罐的桌面上，額外擱著的淨白色家常瓷碗裡是冷涼的竹筍湯，唯一願嘗的冷湯料。母親總以清水煮熟薄切後，靜待湯涼後筍之甜味釋放於湯中，無須調味即能領受純粹的甘意（部分微澀微苦亦彷彿親嘗栽物於土壤熟成之歷程。竟如此靠近事物本質）。更換了衣物及安置一日之瑣碎雜務後，獨自靜靜、仔細喝湯並在巨大的靜謐時段裡聆聽自己飲入湯汁和嚼動筍肉的聲音。噪動的真實。短短數分鐘，舒適飽滿，一是細緻湯水洗滌了紛擾壅塞的心神，另則感受了被照顧、被關愛的某種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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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期待一碗湯，得以在豐盛而略感負擔的餐食飽足狀態下，解膩、淨氣，重又安適思緒。在更多城市流轉的繁重時日，持續的步伐與思慮之間，腦海浮現的經常是蓮藕排骨湯（蓮藕喜脆不喜久放呈鬆軟態）、蛤蜊冬瓜湯（蛤蜊鮮度為關鍵、冬瓜喜軟不搶鮮食鋒頭、視口味略添麻油或米酒更令氣味層次豐沛）、金針排骨湯、蘿蔔玉米湯……以及微細穿織於冷冽城市線條裡的溫柔彎弧。

時間行進，我渴切著歇止步伐的那碗湯，精緻、經典甚或解決一日倦憊愁困而無心抉擇餐食之苦。那是一種寧謐，當湯液柔順入喉，感受其於口腔、於喉、於體內的徘徊流轉，隨之而來的是全面性提示：是否安好？是否忘了適度增減日常的調味？是否瞥見未完成而乾涸的什麼於意志潤澤的表面重新光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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