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彷彿已經離開

◎何俊穆

他們出發了他們，抵達北京、東京、巴黎、維也納、倫敦，msn告知戀愛了或者沒有，該讀藝術史呢還是設計？懶散的公務員、過長的白晝、水土不服、凍瘡、濕疹，爾爾。似乎我也應該離開，像先行飛過海洋的腳趾，去異鄉交換鞋縫的泥土，欣賞一隻午睡牆頭的貓咪，工整的石板地走過時尚大街，鐘樓彷彿無干時間地敲響，偉士牌急促呼吸，面對櫥窗裡低調的一件手工藝品。處處陌生的光澤覆蓋往日生活，世界可以對旅人全然無知，如同風車，我將是新換上的齒輪。

王從歐陸回來度暑假，告訴我她多麼想念東海岸那間讓海風全年吹拂的酒館，北部省親之餘終於抽出一個週末，同我約在那兒見面，晚上九點，幾個原住民熱烈哼唱著族裡的歌曲，服務生拉著顧客的手轉圈，我們酒杯碰撞酒瓶，大談沒有效率的歐式辦公、無趣的右派執政、麻煩的舊情人，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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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意朦朧的當下，出現了幾位金髮男女，點好飲料，馬上脫鞋溶入勉強拼裝的舞池，我和王衝動地前去搭訕，交談過後得知他們是來自美洲的英語教師（當然大多數的外國人在此都是），王問他們喜不喜歡台灣，他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旋即操著不流利的國語和彈著吉他的歌手對起舞來，交際旋轉，跟著電影中規矩的方塊步，手臂交叉手臂，豐年祭般圍繞成美麗的編織，換得眾人的尖叫和掌聲。我和王制訂了今日目標：要和他們擁抱。

異鄉客仍然是異鄉客，王半島行來，英語教師千里渡海，當陌生的光澤褪回生活，齒輪轉動風車偶爾必須上油，於是群聚在海邊一間忽而萎靡忽而暴動的小酒館，讓玻璃碰碎身分，爆開珠串瑣碎的聲音。

甚至我，半小時不到的車程，在昏黃燈光下，故鄉熟悉也陌生了起來，彷彿已經離開，雖然我依舊在這裡，雖然他們跳完舞就默默消失，留下來不及擁抱他們的我和王，將彼此擁入懷裡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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