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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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鬼島鬼月

2015/10/06 06:00

◎劉思坊

在國外讀書,每年暑假固定返台,於是這幾年台灣留給我的記憶只剩下盛夏了,一年又一年地把悶悶熱熱的氣候累積在心上,久了成了一塊去不掉,按壓下去會暈眩的瘀血。今年反常地熬到了9月才回來,出機場時,空氣裡彌漫著灰濛濛的水氣,潮濕如舊,但溫度竟比我想像中的清涼許多,是早秋一般的氣息。

但除此之外,我總覺得與往常蒸騰明亮的氣氛有顯著的不同,有種難以言說的差異,像汩汩湧出的氣泡一樣,在四周蔓延。

連日來細雨綿綿,遠處山巒從腰際以上就被煙霧層層密封著。前往城市的公車窗外盡是朦朧煙雨,建築物被刷上灰白泛黃色階,沉默地隱身在細雨裡。唯一生氣蓬勃的是行人撐著的各色雨傘,將移動的個體偽裝成水母般的漂浮生物,在失去顏色的環境裡,優雅無掛礙地前行。

不同於其他印象派畫家大量表現光線的律動,法國印象派畫家古斯塔夫.卡勒波特(Gustave Caillebotte,1848-1894)在著名畫作〈雨天的巴黎街道〉(Paris Street, Rainy Day)裡,盡其可能地讓光線退位至曖昧不明的位置,化身成為石磚上,雨傘上,或是人行道上的反射物。在台北城的那幾天裡,我嘗試找尋光的痕跡,但滿城煙雨竟連光的反射都吞食進肚裡,一片灰烏。最後,我只能在充滿人工感的螢光布,粗格紋,與卡通圖案的花傘上,找到屬於這個島嶼的微弱光彩。

直到有天,在空氣裡聞見了陣陣濃煙,才忽然意識到我所感受到的細微的「不一樣」,並非只是天氣與光線上的改變,同時也是那焦灼的氣味所致。原來,正值農曆7月中,路邊處處可見冥紙在小紅爐內扭曲消失,焚燒時的灰煙上竄直達樹梢,在天際旋繞。住家公寓與辦公大樓前搭起了塑膠雨棚,擺起了放著餅乾罐頭的長長供桌。一旁甚至有水盆毛巾,讓看不見的魂魄養成飯前洗手飯後漱口的好習慣。

當這些形式具備了,本來沒有的東西也忽然存有了。路過時總覺得我是不是礙著了誰的路,踩到了誰的腳,轉身時是不是撞倒了誰的碗。在中元節左右打電話給久未聯絡的友人,他按壓著聲音輕聲說正在參加每年鬼月舉辦的宗教聚會,迎接蛇精幽靈等降乩:「剛剛是民國初年的鬼在演說。」我聽完不禁憋笑:「你沒事嗎?」更加確知自己正身處鬼影幢幢的島嶼台灣。

本來是政治人物一句輕蔑的稱謂:「鬼島」,順著這個詞彙的續衍,台灣開始義正辭嚴地橫長著鬼行鬼狀。有時面對陰險政局,心情沉重宛若國之將亡之際,人們說:「這是鬼島台灣。」或者,當虛擬世界裡逐漸聚集的群眾能量,忽然壯大到可以顛覆現實秩序,人們也說:「這是鬼島台灣。」

仔細想來,「鬼」之隱喻雖有著違背常理,不可理喻之意,但鬼之形體無法見著,恐怖駭人還是妖媚可愛,無法辨認;鬼之有無,究竟只是心之變異還是自然現象,更難以確知。因此,「鬼」話到了最後,有說等於沒說。彷彿是這樣,但似乎也可以那樣。不過,鬼島上每逢鬼月,總還是禮儀完備地迎接平行時空的到來,彷彿這塊島嶼一到農曆7月,就自然增生了另一個合法居民都是鬼魂的島,兩個島嶼在空間上重疊,人與鬼互相穿越彼此,卻不被知覺。就像《1Q84》裡的那顆掛在大月亮旁的小月亮,在7月裡白嫩嫩地升起,但也終會在8月衰老離去。於是,人島與鬼島再次分離,走向各自的路。

既然在鬼島,又遇上鬼月,各種靈異事件自然不間斷地找上我。坐捷運的時候,本來熟悉的線路,至今鬼撞牆地接到另一條線;想要撥通電話給熟人親友,卻鬼附身地忘卻本該記得牢牢的電話;熟悉的美髮店小吃店,早就消失不見,變成暗夜森林裡的荒塚一片。在鬼月裡作的夢也十分驚悚,夢裡我與舊情人在火車站重逢,本來想一起跑進車廂,但車門卻在他獨身進入時瞬間關上,獨留我在月台。我喊著:「你就先到下一站等我吧。」但一留神,卻發現自己坐在往南下的列車裡,不管怎樣敲撞車門,中途皆不可下站。

原來,鬼之存在只是提醒著一種巨大的錯開:意識與意識之間,真實與夢境之間,7月與8月之間,那種愈來愈遠的錯開。因為面臨這不可逆轉的錯開,我們從此心生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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