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怎樣才是幸福？

◎王丹

我一直覺得，類似「幸福」、「滿足」、「快樂」、「成就感」、「愛」這樣的感受，其實是沒有統一標準的；而麻煩的，就是沒有標準這件事。

因為通常只要有標準，就比較容易做出判斷，你會知道上限和下限在哪裡，到了上限之後，你就知道這裡已經是爭取的盡頭了，你會很明確地知道自己的位置，自己已經做了什麼，是否還要再做什麼，或者不用再做什麼了等等。總之，有標準的事情，是比較容易解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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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的是那些沒有標準的感受。沒有標準，人就會像無頭蒼蠅一樣，茫然，困惑。得到了你會覺得還不夠，得不到你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得到。其實，這些問題，通常都是憑著直覺，自己認定就好了。但是，事情又沒有那麼簡單，因為我們畢竟是生活在社會中，我們的生活，很多時候是被別人定義的。關於「幸福」，就是如此。

我們這個社會上，最荒謬噁心的事情，就是給「幸福」這樣的感受設立一個統一標準，然後，大家都按照這個標準去衡量自己的一生。其實，還有比這個更可怕的事，那就是大家都按照這個標準去衡量自己也就算了，有些人還拿這些標準去衡量別人，這就太討厭了。舉個例子好了，例如婚姻。

比較年輕的一輩人，大概最常聽到的友好問候，就是「結婚了嗎？」、「有對象了嗎？」。我必須強調，這些人的問候，大多真的是出於友好，是出於對你的關心，因為他們認為，婚姻，家庭，子女……有了這些，你就有了幸福。他們希望你幸福，所以你也不應該對他們橫眉冷目──人家也是好意嘛。可是天啊，超白目的問題，你還不能翻白眼，這是什麼世道啊！

但是更可怕的，其實是這樣的事實：這些善良的、好心的長輩們，他們以「婚姻」、「家庭」、「子女」做為「幸福」的標準來勸你。可是，如果你反問他們：您老人家一生的婚姻真的很讓您幸福嗎？您老人家的家庭一片和睦嗎？您老人家的子女都讓您很放心嗎？讓我這個好歹也活了四十多年，見過太多人間事的人說句也是很白目的話吧：其實，很多人如果要按著自己的良心說真心話的話，他們的答案其實都是「沒有」（so sad）。如果你恰好是他們的好友、最信任的人，或者是牧師，說不定他們一聽到這些問題，連眼淚都會給你噴湧而出。

換句話說，我們這個社會真的有夠偽善的：很多人，自己都不幸福，還是要拿社會公認的「幸福」的標準來要求別人。因為他們覺得人生本來就是如此，在我們看來的「不幸福」，在他們看來，也許就是「幸福」也說不定。這樣的人，其實是在裝，假裝自己既然已經按照社會的標準活了，就一定很幸福，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會覺得自己是社會的一分子，沒有被社會拋棄。說到底，他們不敢做自己的人生的「分母」，於是就做社會的一個「分子」。

關於「幸福」，我是這麼看的：第一，其實人活一輩子，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這是非常隱密的私人感受，別人很難體會，也跟別人無關。白天不懂夜的黑，大家也不要總是去評判別人的幸福與不幸；第二，既然如此，就不要讓「幸福」這件事太社會化，更不能制度化。

比如你硬要說一男一女結婚才是「幸福」，男男和女女結婚就是「不幸福」，所以有人主張同性戀也可以結婚，你就如喪考妣，到立法院去開記者會阻攔，這就是天下最扯淡的事情。

因為人家「幸福不幸福」，你怎麼可能知道呢？！你哪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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