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對弈時刻

◎蔡文哲

近來，生活的意義在於：如何下好一盤棋。

8月開始，有空閒的早上便和父親對弈幾局。餐桌白熾的兩盞燈泡加上一點柔和如假日旅館床頭櫃旁溫黃色澤的另一只燈泡，機械性轉動嗡嗡作響的電風扇，反射一個身影一個動作的一大面玻璃鏡。專注肅殺的氛圍。無聲靜默的長考時刻：如何布局、如何得子，如何讓對方倒棋的千百種殺法。

最開始，規則簡單，漸漸為了使失誤減少，更為公平起見，除了限時，我們幾乎訂了合於正式比賽的規則，五戰三勝制也變成七戰四勝制。近兩個月廝殺了兩百盤有餘，大約輸贏各半，互不占對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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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的某些時刻，小學二、三年級光景，同齡的小孩在玩彈珠、跳房子、將踩扁的鐵鋁罐當做足球危險地偷偷在下課老師不注意拿出來踢的時刻，我卻著迷於象棋博弈的世界。那些戰術：誘敵、先棄後取、以攻為守、殘局殺法。一盤棋譜上華麗的殺局和名稱，一著妙手，每一個縝密的思考和布局，如此迷亂卻又心癢難搔跟著緊張、血管粗大、腎上激素亢奮大量分泌，那些男子漢「真正的決鬥」。

父親在我成長時，常會憶起往昔唸專科學校時經營的橋棋社（橋牌和象棋），以及在海軍當兵，象棋實力獲得全艦第一名認可的風光年代。那些對戰討論與互相進步的動力，當上社長時的意氣風發，某個比賽當下的失誤或僥倖獲勝，意志力和角力激盪下不懈奮戰的精神。那是父親遺失的「光榮戰役」。而我在沒有人督促和教導的情形下，意外著迷意外感興趣於父親曾經的驕傲，這使我不禁覺得命運巧妙的安排和其中冥冥的用意。

此刻，我正像當年父親和他雙胞胎弟弟那樣天昏地暗的對弈，我暗自揣想：父親對於往事的隱隱重疊，歷史記憶的遺失和追尋，究竟是懷著如何的情愫，在此時此地和我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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