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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進入【自由副刊】旅行中
◎思理 圖◎吳怡欣
1 沉睡中的巨人群山其實不在乎它們有什麼樣的名字，它們只不過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形狀不一樣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相傳這一帶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有位巨人幫忙打贏後，就仰躺下來，睡成了山群。最高的地方是他寬敞前胸上交拱的雙臂，最遠處突出的是他漸裸的小趾頭。
七百哩外地球的另一處，也有一位仰躺著的巨人，沿著一座美麗的湖沉睡著。
會不會是他們彼此曾經打架過，覺得兩人都得休兵，好好想想他們間的爭議，好好找尋一個比較妥當，而且可行的解決方法。
這兩位巨人如果醒過來，一定相當可觀。一個踏過群谷，一個跨過群湖，互握他們碩大無朋的手，為他們舊日的老怨恨大笑，談談他們沉睡時曾經做過的夢。
想像他們並肩坐在一起，看著新的世界快速地輪轉而去，為新世代的紛爭，搖著他們巨大的頭顱。
要他們來解決人類當今的諸多問題，想必已超越他們的能力與智慧。他們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是：都睡覺去﹗
2 鹿鹿不知來自何處，我們看到時，牠正跳躍過長滿山艾樹的田野，奔向遠處的一座樹林。
牠似乎很驚訝聽到我們的聲音、看到我們，烈日當空，我們應該在陰涼處休息才是。
我們也不曾期待會在這兒遇見牠。我們總認為牠應該居住在濃密的樹林裡，啃食嫩葉，長飲隱溪的水。這兒溪流都已乾涸，即便露珠兒也只有短暫的停留，來不及滋潤乾枯的樹葉草片。
牠的足蹄必已磨練出一層厚皮，得以在乾裂堅硬的土地上走動跳躍。牠想必也已練就出一身硬皮，好穿越滿是尖樁的田野。
夜晚冷的時候，熱了一天的大地，應當可以為牠保暖，大漠的月可以為伴，滿天的星斗，可以跟它說億萬年前的故事。
我們的相遇，只是一個偶然。我們不是那最早的居民，轉回故居重拾舊土。我們只是路過，珍惜這相遇的短暫片刻。
3 長梯印第安人留下的遺址裡，除了羊腸小道可供行走，就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長梯，供人一區一區地遊覽。崖宮（Cliff Palace）裡就有五座八尺高的長梯，筆直地靠在崖壁。
烈日當空，加上空氣稀薄天氣炎熱，攀爬長梯是一種體能耐力的挑戰。要走出崖宮，別無選擇，只有一個長梯接一個長梯地爬。穩穩握住炙燙的把手，一階一階地往上爬。不要往上看，看不到崖頂的，頭頂上只有無雲的天空。不要往下看，遊客們緊緊跟在後頭，都急著要走出崖宮；而且，底下的山谷也遠也深，跌下去不是件好玩的事。
胸腔不停地高高起伏，心，快速地跳動著。別放棄，一階一階一步一步地來，運作手腳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用力的呼吸，每一盎司的毅力。
忽然間，毫無預告地，崖壁消失了，你已經爬上崖頂了！
4 是離去的時候紅色高台地（MesaVerde）的懸崖下，印地安人留下了他們幾百年前建造的社區居所，有名的有：崖宮、針樅屋、包廂屋等等。
他們僅取大自然所供給的材料，沙岩、水，堆砌成既實用且壯觀的住屋、高塔、地窖、紡織房、議事廳，沿山崖面對峽谷而居。每一個季節的雨淋日晒，每一個炎夏酷冬，太陽月亮每一次在高台地的升起降落。
然後，他們離此他去。
沒有暴亂的跡象，沒有病害的記載。是否曾經有過飢荒？有過天災？是否，他們是到了該離去的時候，拎起包袱，留下空屋他去。
他們是否曾經與長老們參議過？看過天象？他們是否為搬家離去，跳過惜別的舞？他們是否曾對天長吟對地長誦？他們是爬上山崖，還是走下峽谷？他們的來，他們的去，一定有他們特定的理由。我們寧可相信：來，有時；去，也有時。
5 考古挖掘地他們的背朝著烈日，他們的臉面對古老的土地。也許是已經挖成四方形深深的小洞，有梯子爬上爬下。也許是僅挖了幾寸深的長方形地。
他們篩揀挖出的土壤，仔細察看每一個石塊、每一塊陶片。他們小心翼翼地裝袋，他們盡職地記錄每一件出土物。
他們將篩揀過的土壤堆回挖地，將古地復原。尊敬印地安人在這片古老土地所留下的每一個文化遺跡。
他們很安靜，他們很勤勞。有微風習習吹來的日子，有遠方醞釀暴風雨的日子，他們一樣孜孜不倦地工作。
這一大片印地安人遺址上，他們已畫成上百區，要出土很多印地安人的高塔、地窖屋、議事廳。
他們坐在樹蔭下，記載研究他們所挖掘的古物。他們是否聽見是否感覺到，他們夢裡常常夢見，來自遠山、來自已枯源泉、跨過古老的田野、躍過已涸的溪流的腳步聲和鼓聲？
6 遠行我們似乎朝著同一個方向奔馳而去，在這大平原上，畫出兩條筆直的長線，一條鐵路，一條高速公路。
我們似乎進行著一場沒有明宣的競賽，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只是整個旅程中的一小段。不同的引擎，不同的速度；一長列銜接的貨櫃車，一長列各形各色的汽車。
大平原上兩條筆直的長線，看不見來處，也看不見盡頭。
是來，也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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