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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菸錄

2016/03/06 06:00

圖◎阿尼默

◎令臣 圖◎阿尼默

俐落摸出打火機,竄起的火苗畫過乾冷冬日,呼吸一口吐出標記青春期的狼煙,跳動的火光為我烙下叛逆的印記。導師的叨念在一根七星未燃盡前便灰散了。

蹺課時撕下數學課本的某一頁,將代數、函數揉成球扔出我的思考範圍;孔子、孟子的聖言教典當成烤肉的柴薪,用那些之乎者也燻出來的肉有種戰勝大人的快感。做這些事沒有特別目的,只是享受屬於年輕的宣洩。初次吸菸是國一的事情。班上幾個搗蛋分子突然問我要不要跟學長去「打鼓」,我滿頭霧水地跟他們上去天台,被高年級學長強迫塞了一支菸,菸草的嗆鼻味立刻衝上喉頭。但為了不被他們恥笑,我硬是抽完那根菸,結果就沉溺於那份刺人的衝擊。我的第一次獻給了萬寶路,但我卻對七星情有獨鍾,因為它有我離家出走的父親身上圍繞的味道。

菸成為我日常的一部分後,也變成結識同圈人的證物,交換一根菸彷彿也交換身體的一部分。在深夜的廟宇前,或在撞球間,都有我煙圈的痕跡;排氣管的二氧化硫也好,彌漫的菸味也罷,兩者麻痺我的生活,從12點回家到徹夜未歸,媽也不再為我留燈。

阿明熟練地捲菸,也替我捲了一根,淡然的薄荷香如夜色稀薄。我們會買一手啤酒,聽海浪聲當下酒菜,有時無語了,便藉著滿身菸味讀懂彼此。有次在這裡跟一群人吵架,阿明氣得脫掉衣服,一隻猙獰的龍盤繞在他身上,嚇得對方落荒而逃。那是他國二時紋的,龍紋好的那一刻他也正式與以前的日子分道揚鑣。我問他會不會後悔,他莞爾:「洗掉很麻煩。」有人說一盞燈火藏著一段故事,然而一截忽明忽暗的菸頭何嘗不是埋著一道辛酸。在學校,我的名字總跟滋事分子綁在一起,也是教官室的常客。五個教官輪流訓斥要脅要記大過、小過,我則掂量著口袋裡的菸還能擋多久,反正最慘也只是換個地方捲土重來,我已經習慣在各間學校流浪。也是在第四次,遇到同是高一生的阿明。

霓虹是夜簾的彩霞,引導我們這些人敏感的情緒,狂催油門似大砲轟隆隆震碎欲望的街市。墮落急速下墜,像是黃燈閃爍時的賭局,直到媽來警察局幫我交保,媽的咆哮聲在腦內嗡嗡響,我想的卻是盒裡的菸似乎快空了。又有幾次進這獸籠,來代替媽帶我出去的老師為我不在乎的態度搖頭,反正我早被掃進腐敗那一堆。

端盤子時必須暫卸尊嚴,才能壓抑衝動聆聽客人的挑剔,轉過身靠在廚房外抽根菸,緩緩吐出一身怨氣。來打工是為了不讓媽撫養三個子女而操勞的肩膀垮下,儘管媽不諒解,連母親節禮物的包裝也沒拆開。嬉鬧到清晨,接著去學校補眠,下課便換上餐廳制服,讓客人的唾沫在臉上成垢,打烊後點一根菸揭開荒唐的序幕,如此周而復始,規律到有些諷刺。

「駿唐,你不是很會畫畫嗎?怎麼不繼續。」阿明來我家玩時翻到我以前的畫作,之後便常常提起這個問題。但那只是小時候天真的夢想,早進入肺腔循環成二手菸。拾起水彩筆,在空氣中描摹學畫時的觸感,卻驚覺擲筆的姿勢猶如叼菸,好像是菸吸著我,我才是被呼出來的廢氣。

如菸總會燒盡,對客人的無理取鬧也有爆發的一天。那天夜裡很悶,店裡的冷氣恰好在維修,一群人醉醺醺的凶神惡煞大肆叫囂,像瘟神一樣趕跑好幾桌客人,我們的怒火早黏著濕氣汗流浹背,在阿明帶頭下狠狠揍了他們一頓,阿明甚至還砍傷其中兩人。警察很快地接手殘局,當媽喪氣地出現在我面前,我別過頭,噙一根菸想化解尷尬。但媽沒有預期中的動怒,而是緊緊抱住我,媽消瘦了,深沉的眼袋像鉛錘重擊著我,媽用年華換來我的不孝。眼淚滴滴答答敲破冷漠的情緒,剝開我瘡痍的傷口。

參加阿明的葬禮前,我以為我們都會逃離那裡。他的紋身好像注定了他的結局,被牢牢釘在無法回頭的路上。一次火拚中阿明受了重傷,轉告的朋友說至少有十個人砍他。到醫院看見他插著管,呼吸微弱似我們一起抽過的涼菸。我不敢嚎啕大哭,怕驚醒他的美夢,舒服地呼呼大睡也許是他最好的解脫。當晚我夢見一條支離破碎的龍,吃力地擺動身子飛翔,突然怒吼一聲消失在悽迷的夜。夢醒,阿明告別十七年短暫的生命。上香,三拜,很快便總結完阿明的一生。坐在火葬場外抽菸,吞吐這幾年的荒唐,忽然發現這菸味好辣,燻得我滿臉都是淚水。

火葬場的煙囪排出煙霧,阿明像我嘴中的菸一樣慢慢燃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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