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上騎

他化天 六之二

文．攝影◎李佳穎

你抓著琴走來，棕髮上有光。你仰臉舉起琴身遮陽，低頭選了塊紅地磚，鞋底磨蹭地面，腳踝轉動彷彿起跑前的選手。等等。再等。你舔舔嘴唇，將琴夾在右腋下，空出左手掌在牛仔褲上抹了抹。再等。你抓回琴頸，仔細檢視他曲線，用薄外套拂拭。等，再等等。

你沒有琴盒，地上不放碗碟，不立紙板，就等，人們坐在戶外陽傘下等待的三明治來了，啤酒來了。侍者來了。找錢來了。新客人坐了下來，點三明治。不過這些你都沒看見，你眼裡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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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愉快地大聲問你什麼時候開始。

當我想開始的時候，你大聲回答。另外一邊有人喝了一聲采，更遠處似乎有人零零碎碎拍手，像彈落地上無人撿拾的銅板。你以下顎抵住琴臀，右手一畫，他發出的聲音像道傷痕。有人皺眉，彷彿不祥。你舔舔嘴唇，毫不遲疑畫下第二道，然後第三道，第四道，五道、六道、七、八、他呼吸急促起來。

你縱身一躍，跨上了一把提琴，以一秒八個切分音的速度開始駕馭一首一小節七拍的曲目，一排安靜的傷口變成兩哩外倉庫競技場裡猙獰的公牛，今天沒有比賽，十三歲的小牛仔偷了鍊頭鑰匙，打算以新鮮的技法獨自面對那頭噴氣的野獸。

他踏奇異的附點前後跳動，你任他繞圈，甩尾，打翻數綑新割的牧草，散出一陣腥香蓋過隔壁桌上的披薩，披薩主人露出驚恐的眼神，對他而言坐在那兒無疑是一頓耳朵的鞭笞。但你臉上毫無羞懼之色，專心馴服，或折磨。身後高聳的警告與你相距僅一步，我調整相機的焦距，你興味盎然的濕亮雙唇與我相距也一步。

那牌子上寫：「下來。」從腳踏車上下來，從滑板上下來，從所有可以騎的東西上下來。用走的。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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