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航向人海

◎王盛弘

和我一樣，清志也不在他人面前唱歌，儘管談起古典音樂讓他渾身蒙受著光輝，說到星座、命盤又每每令我暗忖好小子你根本就是個靈媒幹嘛偽裝成什麼勞什子上班族在這個熙來攘往的城市浮浮沉沉沉沉浮浮，但是說的比唱的好聽，清志就是不唱歌。

卻有一回，拗不過K孩子氣的邀約，一眾來到KT V。都是熟識的同事、朋友，我在那個昏黃窄隘的小包廂裡，仍略顯得格格不入。還好還好，清志也不唱歌，有人伴陪，我的心情緩解了大半。我們喝酒，我一大口一大口好貪戀，清志不同，淺酌幾嘴後說有點醉了，就不願再沾唇。我沒有勸酒，我知道他很堅持適可而止的原則，有時候他對什麼提議的斷然拒絕，會讓我覺得有點掃興，甚至無情，還好還好，我們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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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人唱起彭佳慧的〈舊夢〉：微微風湧起舊夢／月光撒滿了你的行蹤／再也想不起要忘記是什麼／不能不願／不再多說……打動了K什麼，「再唱一遍、再唱一遍！」K央求。兩遍過後，音感好嗓子好的K遂自己上陣，其他的歌也不大唱了，耽溺於舊夢中：我像落花隨著流水／隨著流水漂向人海／人海茫茫不知身何在／總覺得缺少一份愛……我和清志也跟著哼了起來。我們的人生與歌詞所指並沒有工整的對應，但是觸動了我什麼，觸動了清志什麼，我們哼著，酒意迷離。

該散場了，捷運即將開出末班車，K卻吵著要續攤，「不管不管，一個都不能少。」他一身酒意兩手臂環著兩副肩膀，我很快被說服，但清志決定不去。說不去就不去，什麼說辭都挽留不住他，我說過的，他很堅持適可而止的原則。人潮川流的通衢上我們向他告別，清志再見清志再見一疊聲響起清志再見。我目送著他航向人海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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