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萬花筒】一個人與一隻蛙

@金泙漫

清晨飄雨，朝東方開車，經過一條十二米寬的馬路。忽然，右側稻田中蹦出一團詭異的黑影。原來是一隻大癩蛤蟆，跳上柏油路，向北而行。緊急剎車，轉彎閃過。當下研判，蛤蟆是利用雨後路面濕滑的良機，從稻田出發，要到對向的草叢。雖然目的明確，卻無丁點交通規則常識。車迴轉暫停路旁，欲助其飛渡樂園。

難題出現，人蛙殊途，如何交流？看著蛤蟆背部突起的爛疣毒瘡，心中已敲打退堂鼓。蒼天無言，漫天飛雨，又豈能徒手犯難？此時，一台砂石車以雷霆萬鈞之威，轟然駛過。完了！難道猶豫數秒，竟禍及一條寶貴的性命？立時起誓，若是平安無事，必定襄助其飛越人間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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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天！煙塵飄散，毫髮無傷的蛤蟆依然按照節奏，趴跳向前。霎時記起，車子後座有個空紙箱，立即取出。此刻，蛤蟆恰到雙黃線上，已橫行六米路，可謂智勇雙全。事不宜遲，我略施小技，瞧好角度，將紙箱放置在標線北方。下一跳，必成囊中之蛙。可是他老兄並非凡物，驚見苗頭不對，急忙使出空中大迴轉，折回南方。千鈞一髮之際，蛙有失蹼，在滑溜的雙黃線上摔了一跤。

眼見機不可失，使出乾坤大挪移，把紙箱放在相反位置；同一瞬間，貴為兩棲類翹楚的好漢，無視障礙，勇猛一躍，卻已成階下囚矣。細睨這位新朋友：容貌非凡，體格雄奇，赤褐色的疙瘩遍滿背部，體重高達兩百公克；更可貴的是，身處異域，處變不驚，那份依然顧盼自雄的氣概。我開始懷疑〈青蛙王子〉是真實故事，可惜沒有勇氣一吻證實真假。

走向草叢，紙箱開口處剛放落土地，蛤蟆即以不疾不徐之姿，騰空飛出。我默念南無觀世音菩薩，祈求保佑此兄無災無難，順利抵達彼岸樂土。草叢荒蕪蔓延，畢竟是不同的世界，此生應無再見的機會。蹲下看著離去的肥胖背影，來不及買顆朱紅的橘子送別。

在這遐思之時，發生一件匪夷所思之事。蛤蟆跳上一小土丘後，先是駐足不動，接著一百八十度迴轉一躍，泰然自若地正面定睛看著我。在那平等高度的一瞬間，我們眼神相交，天空似有雷擊。只記得蟾蜍兄緊閉雙唇，低垂老眼，如同一位參透天機的得道高士淡然地觀看人世間。隨即，轉身躍入荒煙漫草，消失無蹤。

細雨綿綿，思緒紛飛，無法理解發生何事。只覺衣裳漸溼，身體灼熱，渾身冒出一縷縷的蒸氣。望向蛤蟆消失的遠方，有個數百根煙囪林立的工業區，正在不斷噴吐出遮天的煙塵。不知何故，心中驟然下起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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