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限制級
您即將進入之新聞內容 需滿18歲 方可瀏覽。
根據「電腦網路內容分級處理辦法」修正條文第六條第三款規定,已於網站首頁或各該限制級網頁,依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規定作標示。 台灣網站分級推廣基金會(TICRF)網站:http://www.ticrf.org.tw

【自由副刊】看馬克思去 下

2007/05/30 06:00

◎李有成

1883年3月17日那天正好是星期六,想像中應該是春寒料峭的天氣。葬禮在下午舉行,恩格斯之外,馬克思的女婿龍格也以法語宣讀俄羅斯社會主義者拉夫洛夫(Peter Lovrov)的悼辭。李卜克內西則代表德國社會民主黨人致哀。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這都是個極其簡單的葬禮,甚至馬克思埋身之處也侷促在眾多墳墓之中。這種情形一直維持了71年。這71年當中,馬克思的影響無遠弗屆,整個世界也因此發生了地動天搖的變化,到馬克思墓前憑弔或朝聖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馬克思死後的世界

1954年英國共產黨決定將馬克思與燕妮等人移葬到現在的墓地,雕刻家布列德索(Laurence Bradshaw)受邀以青銅雕塑馬克思的頭像,完成後被放置在紀念碑上,1956年由英國共產黨總書記波立特(Harry Pollitt)主持揭碑儀式。新舊墓地相距不遠,舊墓地至今仍留有墓碑,標示馬克思與其家人原先埋骨之地。

2004年9月初再訪馬克思墓地那天,未及中午,我就離開高門墓園,走了一段路,在史威恩巷附近一家咖啡館點了杯咖啡。此時距7月7日倫敦地鐵與公車遭受恐怖攻擊尚不滿兩個月,市中心還有些緊張氣氛,這裡倒是輕鬆閒適。我坐在咖啡館外,陽光清朗明亮,溫暖而不灼熱,我身旁用餐或喝咖啡的人大部分衣著休閒,看起來多是附近的居民。人行道上也不時人來人往:推著嬰兒車的年輕父母、一前一後或互相攙扶的老年夫婦、身穿短衫短褲的青年男女等——這是一個安詳恬靜的世界。我不免陷入奇想:120年前恩格斯等人為馬克思送葬時是否也路過此處?

恩格斯等人把馬克思安葬在高門墓園時維多利亞女皇仍然在位,大英帝國雖然國勢如日中天,不過在整個1880年代,帝國首都的倫敦卻爆發了連串的示威抗議,甚至有時候還釀成流血暴動:不同意識形態的政治組織不時集會對峙,火柴女郎、碼頭苦力、失業工人等為了活命,更不惜走上街頭。更早之前,阿諾德(Matthew Arnold)就已經著書立說,大聲警告無政府狀態即將來臨。恩格斯則宣布革命已經箭在弦上:「 一個接一個的冬天,我們重溫這個大問題:『對失業工人該怎麼辦?』雖然失業工人的數目年年增長,但卻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失業工人一旦失去耐心,他們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刻幾乎指日可待。」帝國儘管揚威海外,顯然也已經難掩其內政的困窘墮敗。

卸下不相關罪名

不過,恩格斯所預言的革命並未在英國發生,也未發生在他和馬克思所說的資本主義發達的社會,許多貧窮、落後、封建的社會反而是革命的溫床。風雲變色也好,腥風血雨也好,這許多革命的大敘事如今已經成為歷史教科書的一部分,徒然令人唏噓而已。1990年前後,世人目睹蘇聯與其東歐集團土崩瓦解——經過幾十年的試驗,在付出昂貴的代價之後,整個烏托邦計畫終告幻滅,也難怪福山(Francis Fukuyama)——德希達(Jacques Derrida)譏諷他為福音傳道士——竟因此興奮地宣告:歷史已經終結,自由民主取得勝利,全球資本主義的時代翩然降臨。後來我和一些英國朋友談起馬克思主義的未來時,他們反而如釋重負:馬克思主義從此不必再淪為某個政權或某個政治集團的御用工具,從此不必背負起箝制自由、違反人權等與其並無直接關係的不堪罪名,從此恢復其做為歷史詮釋、經濟與社會分析,以及政治批判的知識理論的角色。就像任何批判理論一樣,馬克思主義應該自塑為具有批判意識的對立論述。

全球化的受害者

我讀過波士頓大學退休歷史教授齊恩(Howard Zinn)創作的單人劇《馬克思在蘇荷》(Marx in Soho)。劇中馬克思在誤打誤撞中來到蘇荷區——不是他曾經在1850年至1856年之間住過的倫敦蘇荷區,而是位於當代紐約市曼哈頓的蘇荷區。馬克思置身於發達資本主義的中心,以獨白回憶他在倫敦蘇荷區的家居歲月與流亡生活,當然也不忘對當代資本主義的偏差現象嚴加批判。他重返人世,目的在證明他還未死去。劇本完成於1999年,全球資本主義正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市場也被供奉為至高無上的神祇,似乎一切交給市場就能迎刃而解。齊恩創作《馬克思在蘇荷》的用心至為明顯:他為馬克思召魂,希望喚醒世人重新認識馬克思主義的批判力量——特別是對當代全球資本主義的批判。

全球資本主義造就了一批當代英國小說家昆祖魯(Hari Kunzru)所謂的全球階級(a global class),在全球化的庇蔭下成為新富,因此躊躇志滿地宣布:地球是平的。可是對那些在全球化之下苟延殘喘的工人和農民來說,生活困頓,世途顛躓,前程崎嶇,地球怎麼可能是平的?紐約大學雷馬克研究所(Remarque Institute)的所長朱特(Tony Judt)曾經在2006年9月21日的《紐約書評》(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發表長篇書評,追憶與瞻望馬克思主義的前世今生。朱特指出,馬克思與其19世紀同代人所謂的「社會問題」(Social Question)——貧富不均與種種社會不公等——今天顯然又來勢洶洶,而且已經「擺在準備反撲的國際議程上」。那些全球化的受益者所謂的自由市場與經濟成長,在其他人看來,充其量只是為了方便一小撮企業主與資本家重新分配全球財富而已。隨著全球資本主義的日益擴張與深化,這個世界將會出現愈來愈多范農(Frantz Fanon)所說的大地哀鴻(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那些被剝削、被壓制、被踐踏的人。而對這些現象的分析與批判,正是馬克思主義的拿手好戲。資本主義與馬克思主義從來就是如影隨形,相因相剋,只要有資本主義,就會有馬克思主義——過去如此,未來也是如此。

向老知識分子致意

馬克思雖然做不成維多利亞女皇的子民,他的預言也從未在英國實現,不過英國人倒是對他有情有義;在他埋身高門墓園一百二十多年後,英國廣播公司電台(BBC Radio)在2005年的一次調查中發現,馬克思仍是英國人心目中「歷來最偉大的哲學家」,以28%遠遠在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康德等人之上。

2004年9月初我坐在史威恩巷附近的咖啡館外,當然還未及見英國廣播公司電台的調查報告與朱特的書評長文。再訪馬克思的墓地,顯然已經沒有十年前初訪時的好奇;在一個知識分子日漸消沉的年代,也許只是為了向一位老知識分子致意而已。馬克思的時代早該結束,只不過我們看到的簡單的事實是,資本主義仍然猖獗而志得意滿,此刻要為馬克思安魂可能還嫌太早,馬克思的幽靈──或者德希達所說的眾多幽靈(specters)——仍會飄然還魂,在資本主義的上空徘徊而不肯離去……●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網友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