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波蘭散文詩四首

◎赫伯特 譯◎李敏勇

風和玫瑰

曾經在一個花園裡綻放一朵玫瑰，一陣風

愛上她，它們完完全全不相同，他──輕

巧而有前途；她──固定而濃郁如血。

來了一個穿木鞋的男人用他瘦弱的手

採摘了玫瑰。風跳躍跟著他，但風砰地把

門擋在他的臉。

──喔那我也許轉而求助石頭──哭泣的

不幸的人兒──我能繞行全世界，我能一

次在旁駐守好幾年，但我知道她會一直在

那兒等待著。

風了解，為了真正的承擔，必須忠實。

物件

沒有生命的物件通常是正確的，而且不

會不幸地被任何事責難。我從未發現到

一張椅子的腳從一支移動到另一支，或

一張床以後腳直立起來。而桌子，即使

它們多麼疲倦，也不敢彎膝。我懷疑物

件若這麼做是因為教育上的考量，時常

是為我們的不安定在譴責我們。

在一個圖書館的插曲

一個金髮女孩屈身彎向一首詩，以一支

削得像小刀的鉛筆她在空白紙頁上寫字

並且改變它們成筆法，腔調，頓落。一

個倒下的詩人的哀歎如今看起來像一隻

蠑螈被螞蟻搬去喫食。

當我們在機槍彈火下帶他離開，我

相信他仍然溫熱的身體會在語字裡復活

。而現在當我注視語字的死亡，我知道

沒有什麼會腐爛。所有會在我們之後留

在黑色地球的都會被撒播成音節，而聲

調彌漫在無有和塵土上方。

皇帝

從前有一位皇帝，他有一對發黃的眼睛

和一副嗜肉的顎骨。他住在充塞銅像和

警察的地方。孤獨地。夜晚他會醒來並

發出尖叫聲。沒有人喜愛他。他喜歡的

事大多是獵殺遊戲和恐怖。但他擺姿勢

跟小孩和花合照。他死時，沒有人膽敢

移動他的肖像。留意些，也許在你家裡

仍然有他的面具。

註：

赫伯特（Zbigniew Herbert，1924-1998）與辛波斯卡（W. Szymborska）、羅塞維茲（T. Rozewicz）齊名的波蘭1920年代出生的詩人，二戰時期開始寫詩的他，既在「災難性」歷史中留下詩的烙印，又留下歷史的「嘲諷」。二戰時期的東歐，在納粹德國的控制下；二戰後的東歐，在共產黨解放的另一種專制壓迫中。詩人經歷了雙重性的政治困厄，也錘鍊出語言的武器，展現在晶瑩的詩歌意象裡。一世紀的種種波蘭悲劇凝聚在赫伯特的詩裡，一如在其他波蘭詩人，或東歐詩人的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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