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不繫之舟】 顏擇雅／浮雲的意思

◎顏擇雅

◎顏擇雅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小木筏已載兩個大男人，能帶的水與糧食想必不多，漂流太久無法著陸，是死路一條。漂到荒島沒帶足夠器具，遮風避雨成問題，也要失溫而死。這些孔子不可能不知，想來這句只是他心情壞亂許願，今天定義就是「講幹話」。

不過，跟〈子罕第九〉的「子欲居九夷」那段一起看，還是可以看出孔子只要對現世不滿，直覺並不是反抗，而是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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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走也沒那麼容易，那怎麼辦？我們且來推敲一下〈述而第七〉那句「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的意思。

孔子好像在說，我走不開，羨慕能飄走的浮雲總可以吧。但浮雲是優美的意象，而且需要仰視。把分配不正義比做浮雲，難道沒有予以美化之嫌？背義而取富貴，不是很噁心，應予以輕藐嗎？

前文是鋪陳「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整段意思顯然是不管環境多糟，都要靠內心富足而快樂。既然重點不是對外態度，而是內心感受，就不能說「於我如浮雲」是在美化不義了。

說到內心感受，「不義而富且貴」應同時勾起兩種可能：一是對不義的嫌惡，二是對富貴的羨慕。如果講「於我如糞土」就是表達一，但孔子真正講的「於我如浮雲」卻是表達二。這代表在表態與坦誠面對自我之間，他選擇後者。對，我就是仰望富貴的那種人。這是他的謙遜，他的自在。他不像孟子「說大人則藐之」那樣需要擺出某種姿態來自我武裝。

何況，浮雲的意象美歸美，將事物比為浮雲卻不見得沒輕藐意味。浮雲不都很遙遠，跟生活不相干？新的飄來舊的飄走，哪朵曾被人記在心上？

如果看雲只是閒適，用這種心情去注視分配不正義，當然有獨善其身之嫌，格局很小。但是浮雲隨時都在變，也是天命莫測的象徵。「於我如浮雲」若解為「天命今天是這樣，明天怎樣誰知道」，就不只是謙遜，而且是格局很大的謙遜了。●

■【不繫之舟】隔週週五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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