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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離畢華／掃心
圖◎盧兆琦
◎離畢華 圖◎盧兆琦
春天來臨之前，似乎有種種儀式在進行。
「美事進行中」是在一次日本旅行前訂下的目標，那趟旅行雖沒有完成預定的水彩，卻超乎預定和想像地完成各式各樣的草稿和感想的句子。
感想之一就是「乾淨整潔會自然變成一種美」。所以自此之後，一棟將近五十年的三層老樓房，依然保持乾淨整潔，雖不是窗明几淨也不至於到潔癖的程度。美的儀式中自然也包括清掃和整理。最頭痛的是三樓那些書，曾經狠心清出兩大箱約一百餘冊，雖然已決定捨棄，仍不願逕送回收場，於是打電話給二手書收購的書店，說是先寄過去評估，訂了價錢後會回報，再決定賣方脫售與否。合理。於是寄了過去。心想：這沉甸甸一箱裡面不乏精裝本、軟精裝，彩色精印的書更是多有，必能賣個大約一千元的好價錢，即便殺手狠心砍個價，少說也有五百元。一個星期後，書店來電，只願付兩百五十元。兩百五十元？！我不禁失望又心痛地叫出聲來！「我們從老師落款得知老師大名，是個文人……要不，三百五十元好了。」
三樓還有大量的畫作，時序從自學期到美術碩班畢業，種類包括現代水墨、水彩、複合媒材、油畫和雕塑。同樣因為排放雜亂如大觀園裡劉姥姥插得滿頭花，於是決定割肉刮骨一樣地割捨。從三樓費盡力氣地搬了好幾張三十號和五十號的畫等待垃圾車，垃圾車工作人員不收，「你要先拆解分批丟啦。要不然申請大型垃圾等回收車來收。」申請沒問題，問題是不願將自己心愛的畫作放在門口任路人甲乙丙隨意評論。於是拿起美工刀一刀畫下，割肉一般地割下畫心，再掄起榔頭拆解骨頭一樣地敲毀畫框。作畫當下的快樂和眼淚就這樣和著淚水無聲地被擦拭乾淨。雖說處理了近一百幅畫作，卻只清除冰山一角。
近年重新體會水彩的趣味與技巧，於是特地在「世界堂」添購畫紙顏料和畫筆，在水和彩的相互交融中沉浸渲染的神妙世界。尤其是花卉，一次次嘗試用不同的體會試驗不同的紙材，結構布局盡量在雷同中尋找微妙的相異處，一位對於現代詩中色彩表現頗有見地的才女詩人讀到畫中落款巧妙之處，真心歡喜珍稀的價值。
一回神，桌案上中西式許多不同材質的瓶瓶罐罐逐漸占領創作者僅有的一方城堡，連借光的燭台也毫不示弱，以突擊的方式侵略。所供的花，從含苞蓓蕾到花顏盛放，接著是猶存風韻以至凋落前的臨別一眸，各自活出獨特的人生，讓人體會青春的甜美和易逝、盛放的睥睨和孤獨，乃至侘寂的枯寡和高雅。這些那些，都該收拾收拾了。
七日。大致理出個眉目：尚未及整理排列的畫作留待下一次的發願吧，美好花事的終局必然是葬花。將花瓣梗葉收進大尺寸垃圾袋，綁紮起來，先放一邊。拎個水桶，找到久違的抹布，開始一一擦拭瓶瓶罐罐和燭台，然後擦拭噴灑在桌面的、替小書桌寫日記似的斑斕彩滴。猛一回頭，看到蹲伏一旁的垃圾袋，像一隻被馴服的野獸，正透過透明的袋子瞅著看著，或許是瞪著，瞪著這個懶惰的人把一顆心掃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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