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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蘇紹連/影子,沒有肖像權
圖◎川貝母
◎蘇紹連 圖◎川貝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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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攝影者發現
一張寫滿現實事物名詞的薄紙,貼在
車尾的玻璃窗上。
一隻尾巴斷落的壁虎在
窗外,投射的影子,銜接著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的眼球
無法分辨影子是壁虎
或是薄紙上的文字
或是,誰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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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名離去者的肖像
維持一種神情,在生命的某一瞬間
拍攝,成為固定的記憶形象
攝影者也看見自己困惑的影子
投射到街道上,和行走的人群
沿著黑暗的水溝送行
他們臉上都帶著一個方形的相框
比起口罩更為真實
更像移動的車窗隱形玻璃
把天光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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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就亮了
跟在後面的人群影子,其中有一隻
是壁虎,銜接著一隻潛入的記憶
露著逆光的毛邊
其後銜接著一隻長著犄角的影子
其後再銜接著一隻變形的思想
沿途路上撒下零亂的文字
交錯重疊,成為一隻隻語詞
尋找在句子裡原來的位置
其中有一個位置裡是離去者掉落的臉
攝影者注目他
拍下了肖像
.
肖像的證據,原來
包含頭髮的出生和剪掉的年月日
國籍徽誌是身上的一塊胎記
出入境在肚臍。打開一個木箱子
釋放出一群被歷史收藏的影子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所以留在街頭的,都躺平了
攝影者舉起照相機,廣播說:
「看見影子,就開槍!」
當政者有政治的想像:
「看一個影,生一個囝。」
而攝影者有詩人的想像:
「哪裡有黑影,那裡就有亮光。」
在最小的光圈裡,像螢火蟲
對著影子拍照
.
影子畏縮,掩蔽自己
影子蔓延街頭,像壁虎攀附
攀附記憶中的父親和母親形體
攀附慢慢長出翅膀的背包
走過沒有重量卻飛不起來的斑馬線
在紅綠燈閃黃燈時,踩踏心臟
讓血液逃匿。轉身卻看見
看見自己背後有攝影者的鏡頭
咔嚓,沒有五官的影子
不想變形為拿著槍桿悄悄靠近的軍警
不想變形為抽著菸斗的局長
那就變形為巨大的樹蔭
變形為爬蟲
變形為凝結的火
成為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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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者帶著所有的肖像
在現實事物的名詞裡移動、前進、追隨
離去者緩緩駛入蒼茫盡頭的車
車尾玻璃窗的薄紙,透光出來的文字
攝影者以張貼的方式
將影子的肖像一一還原給這個城市
給這個大地,給這個社會
.
給這個能自由張貼的世界
人一生的影子愈來愈多
壁虎斷去的尾巴
無影則無蹤
哪一個影子才是倖存的自己
留下為證,無須
肖像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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