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王信益／牛奶霧

◎王信益

◎王信益

恍然高中教室的蒼白的白色，窒息，擁擠。工整的長形白色長桌。恍如油墨無比斑駁的考試卷。油墨斑駁處：長形白色長桌上，美工刀不小心刮過的痕跡。

我和一群高中男生在裡頭排隊，老師正在訓話，嚴厲中無比柔情──A4紙凹折出線的銳利，包裹著暖黃的檯燈。

請繼續往下閱讀...

一名似乎是教授的男子正在訓話，訓話卻提及各種，那是他熱愛的生物學，他不是專家，但他描述生物的舉例，理性而自信，充滿詩意。海洋怪奇生物的本能性，話鋒犀利出鞘，告誡中嚴厲卻隱含柔情。

輪到我被訓話了，忘了談及什麼。

教授領我出蒼白過曝──絲毫沒有空洞白恂恂的教室外，外頭陽光溫柔，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名教授，不穿襯衫，而是隨性穿著帽T的樣子。

他露出慈父般滿懷關愛的神情，抽菸。如同打烊前的旅館，無人的溫泉池，那菸充滿一種甜味──兒時一種牛奶硬糖，牛奶味極濃卻不膩不甜，教授把菸吐在我臉上，問我：「要不要來一點？」我們靠得很近，約莫三根指頭，那時的味覺暈染了陽光，手指是那種牛奶風味的純白。

我接過菸，那菸如此淨白，一條印刷的黑色墨跡──影印機的光掃過測驗卷上的墨跡，那菸即將燒到末尾，我顫顫地接過來，菸紙的邊緣微縮起，牛奶味──水霧一般，漂浮著周身，那菸的味道真好，沒有菸草味，只有濃郁的牛奶水氣。

我問：「這麼特別的菸在哪買的。」

教授淡然如剛冷卻的冷鐵：「便利商店就有在賣。」

金迷紙醉的灰燼餘溫裡，鬧區的旅館打烊後──溫泉池裡的水霧如同雨季裡，紙飛機癱軟下來，熄燈。

我們在陰暗的樓梯間，匆忙爬上陰暗的階梯，外頭仍是午後燦爛的牛奶色光線，我追了上去，看見教授的腳底之影散成三片──受傷的幽靈蝴蝶。

他忽然回頭，倉皇中有沉穩，沉穩地笑著說：「我等等還有課。」隨即一溜煙，如厚重的貓的身軀，卻有輕盈的尾巴。

陰暗的樓梯間，那幽靈之影的貓之尾，迅即隱沒在視野裡。

於是我夢醒，反芻著那沒有菸草味，打烊的濃郁溫泉池風味的，逝去的菸。

我必須遏止抽菸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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