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鬥陣寫作俱樂部．新詩篇】 顏艾琳／好詩不好寫

◎顏艾琳

◎顏艾琳

詩人就是用文字流出別人心中眼淚的人。這是我某次受訪的回答，也是寫好詩的條件之一。流淚是普世情緒的共同行為，為喜而泣也為悲傷痛哭。

但第一個把淚比擬成酒、海洋、珍珠、螢光、鑽石的人，去對應那流淚的背後情緒，進而把事件與情感的雙重交纏，透過詩句的編造，文字的指涉，把人人皆會流淚的行為，設計為感情的酒局、出發冒險或驚險歸來的海岸碼頭、珍貴且隱藏痛苦孕製的串串珍珠、閃爍的微光……詩人流的淚的確是世俗情感的淚，但通篇可能沒一個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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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人生平凡事，舊瓶新裝，其實很難。難在詩人說出的新語彙，特殊奇趣有新點，又要人家看得懂。譬如洛夫中晚年的詩、鄭愁予早期的詩。

不論表情、狀物、加以隱針埋線，一看就入眼穿心，簡約、靈動、奇詭，話中有話，能將平凡人事物、難以言喻的情緒或祕密心事，賦予新的說法、疊合層次，在平常的文字敘述中，不著痕跡地將意志哲學，表現出話外音。我好像說得太玄，簡單說白話，我認為的好詩，字字句句看得懂，意念藏於文字的背後，也就是把意象線索寫成口語詩、敘事詩。還有，行數愈少愈好，看完餘意繚繞，久久不能忘懷，似乎融進自己的思維中。

在評審經驗中，常讀到很多詩不是由衷寫出來，而是作，猶如作文遠不及創作的自我獨裁。作詩與作文有明顯的企圖，想討好評審跟讀者，而創作是不得不寫出來，否則會生心病。作詩一看就匠氣，堆疊文字、玩弄語法、意象紛雜而亂了旨趣，繞了又繞，不知到底要說什麼？讓人看得眼花撩亂心浮氣躁，都不是好詩。

好詩總是短詩、小詩，像射到心中的箭、匕首、繡花針這些暗器，器小如行數，功力盡現，銳不可當。它必是極簡美學，讓讀者閱讀時，感受到意旨隱隱浮出、文字的音樂節奏、遣詞用句虛實交替，妙不可言的言外之意，這些條件透過詩人的藝術手法完成。對作者來說，這樣的好詩難得，而讀者在眾多詩文發表的大海，猶如偶遇一張貨真價實的藏寶圖。

寫詩很容易，好詩很不好寫。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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