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奈落之底】 寺尾哲也／活下來不失為一種美德

◎寺尾哲也

◎寺尾哲也

捷運上看到一個高中生，抓著吊環看著手機螢幕，螢幕上是英文單字卡。車廂擁擠搖晃，他眼睛時開時閉，一副要睡著的樣子。到站時的開關門，震動聲響，又使他驚醒，滑向下一個單字。看到他的模樣，讓我想起從前的時候。

高中大學時有很長一段時間，搭車等車這種空白時光，是不能輕易地讓它從指縫溜走的。要不背單字、要不聽podcast聽力訓練教材、要不想演算法題目。若是真的累到不行的日子，不小心在單字和演算法之間睡著了，下車時，就會有濃濃的罪疚感。好像自己辜負了士農工商百業之付出，辜負了父母的養育辛勞。

請繼續往下閱讀...

那是我們單純信仰著刻苦努力奮鬥向上的時光。比如電腦或手機的介面，必然要選擇最近正在學習的外語，或日文或德文或阿拉伯文。若是觀看動畫影集，必然要選擇沒有字幕或是原文字幕。打電動遊戲，也是如此。寒暑假當然不可以休息玩樂，必然要排滿實習、貢獻開源軟體專案等等。

總之，沒有一刻可以停止攀爬、停止累積、停止追求所謂優秀與閃閃發光的針尖之塔。

就像運動漫畫裡，腳上綁著鉛塊的足球選手；或是日劇《半澤直樹》中，三十年來每天為大廳的機械鐘上發條的伊勢島飯店專務羽根夏子；或是說出「我唯一休息的日子，就是比賽那一天」的台灣桌球一哥林昀儒。

我的同儕之間傳唱的話語是：如果你努力到反胃噁心想哭想死，覺得撐不下去了，那你就「站上起跑線」了。

後來的我花了很多時間，走下這條賽道。打開電動或影集，選擇中文字幕――接受自己純粹就只是想要被娛樂，接下來兩個小時，沒有生產、沒有學習、沒有鍛鍊。接受自己有資格享受過往努力的成果，或者僅僅只是，有資格停下來喘息，有資格躺下。接受自己不在賽道上。

賽道上當然有獨特的美麗風光；賽道之外的風景，也非一無可取。刻苦是美德；不那麼刻苦但讓自己活下來，也是。

捷運上的高中生終究還是站著睡著了。頭倚著手臂，手拉著吊環，呼吸勻得彷彿在天堂。在我下車之前，沒有再睜開眼。我在心裡祝他未來一路都好，可以普普通通地活下來。●

■【奈落之底】隔週週二見刊。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