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Izyanilosz Alirahmanski／悄悄地教你回到自己的內部

攝影◎Izyanilosz Alirahmanski

文．攝影◎Izyanilosz Alirahmanski

我愛旅行，也愛書。出遠門之前我都會想一想該隨身攜帶哪一些書。路途或長或短，總有許多零碎的時光。該如何消磨這些時光？看看書吧。於是帶著的書，在飛機、遊覽巴士上隨時可供閱讀。可是，每次考慮著該帶什麼書幾乎都很傷腦筋。因為第一，自己藏書頗多，不鍾愛的書不買，買的都鍾愛、也多，該如何篩選？第二，根據以往的經驗，隨身攜帶的五、六本，在旅程結束的時候，真正看完的也真的太少，既然這樣，何必隨身攜帶？第三，出門也愛逛書店，難得空手走出書店的時候，這也就意味著，既然會在旅程中買書，出發時候也帶著，不就加重了行李的負擔？

如果出國就算出遠門的話，新加坡、柬埔寨的金邊、暹粒、台灣的高雄、台北、印尼的棉蘭、泰國的曼谷，都踏足了。去這些地方，都帶了書在身邊，詩集少不了，雜誌、散文、小說等也鮮少錯過。回想一下，發現攜帶最多次的一本書，是辛波絲卡詩選――《Poems New and Collected： 1957-1997》。這本（硬皮的）裝訂得好，紙張摸來有別緻的觸感，收集的作品也滿齊全的。當然，譯者也尊重詩人，「略過」了她第一本和第二本詩集的選譯。此選集是從她第三本詩集《呼喚雪人》（Calling Out To Yeti）開始選譯的。攜帶隨行次數居次的書，則是台灣詩人孫維民的詩集《日子》、波蘭詩人Czesław Miłosz編的詩選《A Book of Luminous Things》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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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中自然無法很專注地看完一部詩集。我的習慣是在這一站與下一站之間，隨手打開詩集，然後就選擇在那時候，好好地讀一首詩。車子的速度快慢自如，我的閱讀，卻是一律故意拖拉。特別在遇到被觸動的句子時，更是習慣望向車窗外，看看倒退的風景、倒退的人群，一下近乎發呆，卻是感受當下的永恆，短暫而美好。

難免又想起自己有驚無險的一次經歷。那是唯一一次，我決定外出的整個行程中只帶一本書――辛波絲卡的《Map》。曼谷，是一個滿了活力的城市，我四處晃蕩，逛市集、逗留火車站、騎單車路過山群和野林，都一律讓詩集入鏡，將它納入風景。翻開一、兩首，和當時風景契合的詩，彷彿詩句無限延伸，也彷彿帶著已不在的詩人，遊歷曼谷。容我修改她的詩句：「我的缺席／準時抵達B城。」是的，辛波絲卡的缺席，確實曾經抵達曼谷，她不認識的人路過，她沒看過的鳥飛過，她沒聽過的河流過。然而那一次，匆忙離境，竟然把《Map》留在下榻的旅社，沒帶走。這是什麼心情呢，心愛的詩集，落在一個心愛卻陌生的城市裡？患得患失，不住惦念。還好後來輾轉友朋遲一天抵達曼谷，隨即拜託前往旅舍贖領。通過微信，一張照片，我心緒沉澱，總算安心。

也想起另一次在新加坡，乘搭捷運抵站的時候，在等友人的同時，也拿出了詩集來讀。人潮洶湧，好像全世界都在動，只有我是靜止的。人聲、捷運聲、路上車笛聲此起彼落，自然我是無法專心了，乾脆買個麵包來啃，打發時間。後來與友人一見面我們就開始交換見面禮。你知道的，兩個愛書之人，見面難道還送麵包嗎？於是他就把手中的袋子遞給我，說是給我的。裡頭有文學期刊《今天》一本、文藝雜誌《南洋藝術》四本；一是他代理的海外文學期刊，另一是他主編的本地文藝雜誌。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把手中的《六四詩選》給了他，他收到自然是非常欣喜，頻頻點頭說是好東西。離別的時候，捷運在晃動，我捧讀《今天》，一些詞句自然也跟著晃動了，彷彿不忍心讓這，有書陪伴的短短旅程，結束。

我走在捷運站外的小路，手中提著裝著書的袋子，往寄宿的地方去。噢，這次的行李，又再加重了呢。詩人Hermann Hesse寫道：「這世界的書並不是都會給你帶來幸福／但是，它們會悄悄地／教你回到自己的內部」。這是自己非常鍾愛的詩句，也受它開啟、幫助不少。儘管每一次都有「出遠門之前的煩惱」，最後還是被這詩句給化解掉了。詩的「重新洗滌之效」（南方朔），由此可見一斑。於是，每次旅遊都成了甜蜜的負荷――帶著書出去，帶著更多的書回來。周而復始，卻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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