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旅遊

◎黃文鉅

有些緣分有些關係總是輕而易舉就變得消極。一不小心過從甚密反而有所退怯了。我輩的情感屬性，漸次呈現過猶不及的滄桑。滄桑到只剩下最原始的寂寞交易，肉與肉的Salsa，怎麼也擺脫不掉物傷其類的感傷。

在我們這樣的緣分這樣的關係中，若即若離的擁抱總是不能逗留。最好的結果就是，享受過後一拍即散（不能轉身不可回頭）。你情我願，兩不相欠。無涉任何感情的損益平衡，無關乎負疚和淚水。陳奕迅唱得好貼切，「如果對於明天沒有要求／牽牽手就像旅遊／成千上萬個門口／總有一個人要先走」。在我們這樣的緣分這樣的關係中，牽牽手何嘗不是旅遊，誰率先找到門口誰就有權利先走。原來，在最銷魂的瞬刻，替彼此預留些寬容，才是最明哲保身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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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頸間，曾被深深種植的草莓，業已連根老去。昔日繁華的血瘀，如今已成過眼雲煙。一切脫口既忘的記憶，遂有了最完美的藉口。黑暗的擁抱。促迫的呼吸。鬍渣的刺癢。滾動的喉結。深長的吻。柔軟的髮。膚上沐浴過後的香氣……一旦天亮便如鬼魅魂飛魄散，什麼也不留下。斷了。剪掉臍帶般，斷了緣分的線。從此人去樓空。住過的旅館。經過的風景。說過的話語。用力過的遺忘。拍拍屁股誰也不記得誰。牽手旅遊，就只是一場為了忘卻的紀念啊。

不記得誰抑或不得不忘記誰。

每一樁記憶都在努力著要變成過去。有很多很多記憶然而沒有一件值得歡天喜地。記憶於是淪為技藝，在我們這樣的緣分這樣的關係中，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歌誦。除了遺忘。每天提醒自己，最好忘了。因為再精湛的技藝恐怕也考掘不出什麼東西來了。最偉大的廢墟早已沉埋在心底。天亮了，連再見也說不出口。一句淡淡的「路上小心」，已是天遼地闊的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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