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吳可名／問津

◎吳可名

◎吳可名

．

我想問妳離開之後

沿途有什麼風景

妳筆下那些和寂寞

狂歡的角色

是否安靜隨行

妳是否看見

先妳凋零的戀人們

沿著河岸一片一片拾回

殘缺的自我

其實我更想問妳

在跨過邊界的那一刻

有沒有頻頻回首

牽掛著什麼

或者當愛無比疼痛

妳用盡全力劃下

句點，只是為了

不讓世界看見

．

愛曾經推門

走進屋內，翻閱

妳的書籍

和近況

妳煮了咖啡

烤好麵包

順便加熱自己

妳希望妳可以早點知道

那就是愛

妳一定會準備豐盛的

燭光，和擺滿愛情

典故的筵席

即使妳完全不懂廚藝

經濟拮据

而現在是早晨

妳小心翼翼地攤開收藏已久

為她保留的禮物

但她說：「妳的靈魂

過於沉重，

我無法隨身攜帶。」

她離開

留下冷掉的咖啡

和麵包上的齒痕

．

妳來到了欲望的首都

卻把自己囚禁在意義的迷宮

愛比城市巨大

但容納不下一縷

因愛欲脹裂

因絕對受苦的靈魂

藝術橋上每一道鏽蝕的鎖

都像是一座小小的墓碑

悼念天真的誓言

夭折的情愛

左岸的聖母院

石怪空中狺狺張嘴

．

愛是搜索失落的聖杯

妳認出或人額上天使的吻痕

然對方矢口否認

如此引發精神的風暴

存在的雪崩

遲遲妳穿越透明的金字塔

驚覺地底全都是死去的愛

這時妳終於發現

這城市到處都是墓室

有些顯赫輝煌

但多數蕭瑟

乏人問津

．

入夜的蒙馬特大道上

立滿妖豔的行道樹

和找尋愛的人

讓我們擁抱吧

失去汁液的靈魂

如果這短暫的溫暖

無法支撐我們度過形上的寒冬

那讓我們死去吧

反正我們的心跳早已停止

在愛出走的那刻

地獄想必是間失意擁擠的酒吧

每隻鬼都有一個，或數個

悲傷的故事可說

．

六月二十五日

北溫帶的黃昏比愛情漫長

這就是終點了嗎？

曾經以為妳不會

停止奔跑

的我似乎聽見

妳回答：

．

愛，創造，存在

是三位一體

生命是無重力的自由墜落

只能被另一個生命承接

無法愛的人生

是不值得活的

在欲望與愛的城市

我知道白色的聖心教堂

始終在最高處

我只是想

或許，我必須

通過地獄到達

．

作者識：謹以此詩懷念小說家邱妙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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