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神祕

◎林達陽

老友來電問近況，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只好笑笑回答，沒什麼事啊，一無所成。

說無事無成是比較偷懶的說法。有成無成是一念之間而已暫先按下不表，然而怎麼會無事呢？只是沒有太多可以一談的，許多瑣碎的生活片段沒談沒談也就過去了，沒有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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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也忘了是為了什麼，夜間騎車去學校一趟。車在外環道上迎著風加速，愈來愈快，雖然我心裡什麼也沒有。騎著騎著要轉彎了，彎處的兩側皆是高過人的林子，雖然也沒多高但畢竟是林子，間雜以蘆葦芒草之類不知名的植物，密密麻麻，無法知道彎處的另一邊是什麼。初來東華時我也總是在此放慢車速，草葉之間小心前行，不知道是期待或者憂慮著什麼。但從來就什麼也沒有，久了，也就不再慢下來了。

很快車就入彎，時速大概六、七十。此時突然有隻大鳥從左側樹叢頂上快速飛出，飛行方向是直線，但因我已過彎所以幾乎是無法閃避地與之同向而行，就在我正上方稍前處飛著滑翔著，偶爾拍動雙翅，離我頭頂大概不到一公尺，伸手能及。展開的兩翼應該更超過一公尺了，明顯比我摩托車的龍頭把手寬上許多，速度雖快，但拍翅並不急切。由於距離非常近，我能清楚地聽見那隻大鳥偶爾撲、撲、撲拍動翅膀的聲音，不只清晰而且音量大得嚇人。上次聽見這種聲響大概是看《龍騎士》之類科幻電影時聽到的罐頭音效。

老實說我是扎扎實實被嚇到了。由於夜色很暗又沒有路燈，一時也無法分辨那飛禽是鷺鷥還是鷹之類的，大概是鷺鷥但當下實在也無心力細想，即使是鷺鷥以這麼近這麼恐怖的距離和音效陪著你在黑漆漆的校園裡飛奔還是很驚人嚇人的啊。但車已過彎了，避無可避，我只好把油門催緊加速，好不容易超越牠，搏翅的聲音大概又在身後追著我持續了兩、三秒，然後才消失。出於恐懼的本能，我還不放心地慢下車速回頭去看，然而那大鳥已經完全不見蹤影。

不知道那大鳥要帶給我、或說能帶給我的是怎麼樣的消息，而那消息裡又有什麼意義。這其中該有意義的，只是我不願著意，也可能是不自覺地逃避而已。事後在msn上曾分別同幾個已在台北上班的老朋友聊及此事，那撲撲搏翅的聲音在我的記憶和敘述裡不斷放大，彷彿那大鳥仍在身後追著我，msn視窗上有時回來幾個驚愕害怕的表情圖案，有時則是比較具體的驚歎，或帶著一點謔意的懷疑，哇塞你是碰到翼手龍嗎現在是安抓山風海雨猴腮雷山川諸神的信使好威好強大之類的。我想起那個時刻──甚至是現在這個時刻我心裡的恐懼，和好奇，撲撲搏翅的聲音還在我心裡，那聲音在修辭狀聲上就是要改成虎虎搏翅也不為過，那隻不知名的鷹或鷺鷥，一隻大鳥，曾經與我這樣靠近，伸手能及，帶來我所無力解讀的訊息，然後憑空消失似地離開，這是可以一談的嗎我其實也懷疑，但無力證明，雖然我想，但該找誰談談呢多數時候總是這樣：愈來愈多失去聽眾的故事迎面而來，伸手能及但我終究沒有，然後穿越我而去。有什麼，沒什麼，此刻你們已不願理解了，過些時候，再過些時候，我們──尤其是我，可能也會將那些全部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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