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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小村小落紀事－6之3】倒照湖阿嬤
曾經像貨物般被買賣的倒照湖阿嬤，靜守著北台灣的山居歲月。（文．攝影◎劉克襄）
文．攝影◎劉克襄
坐在大樹下的阿嬤，捧著肥料，準備到田裡工作。
她的娘家在石門。她永遠記得那兒離這裡有一天的路程。少女時代，她因為家境貧窮，被父母賣到金山這兒的山地，當童養媳。
那時北海岸鄉下生活非常窮苦。那種窮，現在是很難想像的。很多人家三天兩頭，生活都處於挨餓狀態。每天能有地瓜籤吃，就得偷笑了。一戶農家若生下女兒，總以為查某囝將來是別人的，所以都當貨物般，想辦法及早送出去。
六十多年前，她被賣過來當童養媳時，夫家這邊只花了十四元，就買下她，帶回來了。後來，她的小姑從此地送出去，別人也只出了十二元。
日後，她的婆婆常跟她怨歎，娶媳婦沒賺頭，自己嫁查某囝，卻多賠了二元。當時，小女生的身價還不如一隻水牛。水牛可能得積蓄到近百元，才能買得起一隻呢！
想到過去的苦日子，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刻鐘，她就流淚了。現在她的日子一如一甲子前，跟過去一樣單純。除了嫁過來，那一段翻山越嶺的記憶，這輩子活動的範圍，幾乎不脫離此一山谷。
年輕的孩子都出門在外工作，除了例假日偶爾回來。現在只有她和幾位家族裡的老漢，準備在此度過晚年。她很害羞，也喜歡笑，已經耆老之齡了，面對外人，還是像少女一樣拘謹。
或許是從小在此長大，她覺得此地變化很大。我卻以為，這兒是北台灣變化最小的山區。山坡地的自然景觀如同早年，除了小公車偶爾到來，沒什麼新的大型建物。何以如此，原來這兒屬於核能發電廠的環境，沒人會貿然來定居。
但他們是連一塊小菜田有什麼蟲，都如數家珍。大樹周遭半里之內，就是她少女迄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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