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我的失眠，你不了解

◎李進文

我的睡姿經常縐成一團

翻身才發現我抱住的世界不怎麼愛我

我的思考一躺下瞬間凹陷

凹成深淵，再用一整夜爬上天邊

枕頭內包藏的羽類

碰見壓力就驚飛

歲數一旦入夜，悄悄變成爬蟲類

我的房間被鐘點注釋到很累

種一句長長的孤煙搖曳在荒原，默念

就失眠

奢望有詩澆我好山好水，我會好好睡

管他現在是夏天裡的冬天哪個月

月光睡得少並不影響肌膚光澤

夢根本不睡，照樣瘋得像小鬼

全世界的?都被我吵醒真抱歉

我的失眠你不了解

你不了解

往事從天涯海角趕來，在深深的深夜

深刻地坐下來

時鐘的針臂指向月亮：看！玉兔玉兔

圍個圈圈跳啊跳

搗著安眠藥。無效……

因為我心喧囂。螞蟻的小腳，文靜

秀氣地行過我的神經

棉被含恨，恨不能將單薄的人生蓋暖

我很快地把自己的影子吃完

預備再戰一張?

我的失眠方式感傷；偶然也有快活

然而睡前的溫牛奶救不了我

冗長的蒙田加一部波赫士加一匙熱可可

救不了我（我──不想被救了）

若是依舊輾轉反側

叫甜甜圈性感地咬一口普魯斯特

結果，回憶更加飢渴

每個深深的深夜都要追尋一點點快樂

儘管，每一行詩再壞都比我睡得好

夜色旋轉橄欖色，睡不著

獨自舞蹈

旋即，靜止！──我展開成一株植物

我學會以疲倦的身體照顧不睡的靈魂

每一個身體都會找到自己的呼吸

每一秒睡意，就是一條美人魚

自月光中高高躍起

我的失眠住在海底，你不了解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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