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搖滾農婦初體驗 6之1 我的田

我的田

文．攝影◎吳音寧

我說要種田，竟然就有田了。

那天，我穿過父親的樹園探出頭，迎面遇到一塊赤裸的田地，稻作收割後宛若被剃掉濃密的綠色的體毛，露出黝黑的肌膚，平躺著。我看著他乾硬拘謹的表皮，知道他泥狀的內在，遇水就會柔軟，甚至癱軟；我看著他暫無任何作物，從他體內長出規模，知道埋藏的草籽們正準備隨時占據他。

他若身上長滿被統稱為野草的繁多植物，也不是我的責任，我頂多好奇他何以變得如此「頹廢」？我看著他，不為他擔憂。他不過是一塊在我家隔壁，地目編號被上網公告，被法院拍賣中的農地。在他身旁還有其他農地，以長出甘蔗、芭樂、香蕉、青蔥等姿態存在著。每塊地的樣貌皆有差異，個性也不盡相同，就像世界上沒有兩個人是一模一樣的，沒有兩塊田是完全吻合的；雖然路過的人往往察覺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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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看著他就像看著風景，直到父親經過時對我說：「已經辦理好過戶。」

「咦，」我很驚訝，「真的嗎？已經確定了嗎？」突然被告知，我彷彿還不想接受，不想承認這個移轉。

「當然確定了。」父親笑笑說，「這季妳就可以播種了。」真的、真的要種田了嗎？我完全沒有準備，我之前只是嚷嚷，但現在田已經在等我，怎麼辦？

我硬著頭皮穿過樹園走入田，田地看來已經不同。他將「屬於」我。這種歸屬和土地所有權狀的名字沒有直接關聯，倒是和小王子與他星球裡那株玫瑰的關係比較接近。

他將是我的田，我們將彼此馴服，相互了解。我不太確定會發生什麼，但此後每當我暫別他外出，我心中總是掛念著他。他需要我，要求我，我會投入他的懷抱，在他的身體裡又搖又滾。我願成為搖滾農婦，為他放流泥水，讓他身上長出稻浪隨風搖滾，相信他會映照我，給我力量，與我一起創造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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