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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魚與玫瑰

2009/10/29 06:00

魚與玫瑰

◎楊明 圖◎顏寧儀

印象裡,是在我小學畢業的那一年,暑假裡我們搬了家,一天母親從市場買回三尾色彩鮮豔的魚,一尾黃的兩尾紅的,魚放入盆子裡後便自由自在地游了起來,我蹲在盆前看,發現那尾黃色的魚不但一隻眼睛顯得混濁,而且魚身總是略微彎曲,無法完全伸直,牠有病,我大聲說,一定要母親帶我到市場去換另一尾魚,母親正忙著做飯,無暇理我,隨口說,別換了,反正只是養著玩。我不肯,生氣地說:「那牠死了怎麼辦?魚也是生命,和人一樣。」母親見我如此堅持,不情願地放下手邊的事,撈起黃色的魚放入塑膠袋裡,和我一起去市場,賣魚的小販早已經收攤走了,我們只好又帶回那尾黃色的生病的魚。

沒過多久,那兩尾看來健康的紅魚相繼死亡,反倒是那尾黃色的魚我們養了兩年多。看著盆裡那條我聲稱有病的魚倔強地活著,我常覺得牠是想向我證明,我錯了。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年,每當我在市場裡看見相似的魚,我還是會想起大太陽下母親和我走往市場,一路上兩人都嘔著氣,我拿一條市場隨意買回的魚和人相比,其實多少是有著青春期的叛逆彆扭,另一方面也是害怕死亡吧,害怕死亡情節在身邊上演,我並非比別人珍惜生命,至少我是吃葷的,母親市場買回剛剛殺好的活魚,我從不會想待會兒上桌的清蒸魚原本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我只認為那是一道菜肴。

但是當可預期的死亡會在不久後上演,避免看見是人的本能吧,只能避免看見,卻無法避免發生,如果黃色的魚真的有病,送回給小販一樣會走向死亡,只不過我看不見罷了,是不是看不見就可以假裝沒發生呢?沒想到那兩尾看似健康強壯的魚反而夭折了,如果那天我成功地換回另一條魚,很可能養魚的歲月會提前結束,而我再也沒有機會知道黃色的魚堅強地活了下來。

大學畢業後,我到台北工作,有一段時間在羅斯福路四段租房子,沒事時常去逛公館,有一天和朋友去夜市吃油粿,從路邊的小販處買了一束半開的玫瑰,我拿著花繼續往下走,發現其他小販賣的玫瑰都是含苞的,而且更新鮮,若以年齡比擬,其他小販賣的玫瑰只有十六、七歲,我買的玫瑰卻已經二十好幾了。我心裡有一點悵然,只要多走幾步再買,玫瑰至少可以多插兩天,我卻和一起逛夜市的朋友說:「不要緊,雖然不是含苞的,可是我依然覺得美麗,若是我買的是含苞的玫瑰,那麼這半開的玫瑰今晚沒賣掉,大概就會被人丟棄了,現在它至少還可以在我桌上開兩、三天。」

我又說了違心的話,玫瑰事件和魚事件相隔了十年,我卻依然恐懼著,而且這恐懼日益擴大,原本害怕生命消逝,現在已發展到害怕生命的衰老,害怕走向結束的過程。年少時,我曾經覺得鮮花之所以值得珍惜,就是因為好花不久,終會凋謝;如今我卻已不再插花,短暫盛開後的衰落常讓我感傷,生命的流逝原是如此讓人無奈。

姪女告訴我她開始在網上種菜,養雞和乳牛,有時也去偷朋友的菜,那還叫朋友嗎?我問,她不理我,半個月後,我問她農場怎麼樣,她說不養雞和乳牛了,因為朋友會來偷雞蛋和牛奶,改養豬和驢子,她解釋,豬和驢什麼都不會生,前者五天可出售後者七天,比較適合假期結束後學期中功課繁忙的她。我忽然想起她小時候和妹妹一起養了隻文鳥,養了多久我不記得,只記得文鳥死時她們姊妹倆哭得十分傷心,還為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文鳥拍下好幾張真正的遺照,她泰然自若地拿出照片給我看時,我其實有些吃驚,在我看來白色羽毛裹覆的僵硬軀體並不是昔日那隻靈巧的寵物鳥,任何生命一旦消逝離去,遺留下來的軀殼已經完全變了樣。現在的她不養任何寵物,她家裡的那隻狗是她爸爸養的,網上農場更適合她,我忽然明白她的睿智。

生命是留不住的,虛擬的至少輕鬆些。我不明白的其實是自己,年輕時總想追尋新事物,新菜式、新工作、新住處、新旅程、新戀情……為什麼到了中年,又對曾經擁有的舊東西那般捨不得?害怕失去。這幾年不斷移居的我別說寵物,連盆栽都不敢養,也許我也應該在網上養幾尾魚,幾朵玫瑰,是不是這樣,就可以不用擔心魚生病花凋萎。

不用面對真正的死亡。

但,那依然是人生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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