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彷彿如同一場夢

◎王丹

最令人恍然的，應當就是一切都曾經發生，然後又全部消逝，所有的過往儘管歷歷在目，印記鮮明，但是卻又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中無法撫摸，而一切，都彷彿如同一場夢這樣的情境吧？

面對這樣的情境，我們才發現自己的弱小。我們本來以為，在歷經了無數的左右搖擺，上下求索的過程之後，自己的內心已經足夠堅強，任由天下事紛紛擾擾，已經難以撼動心底的磐石了。然後，當真正的夢境搬演到現實的場域中，我們才忽然發覺什麼是束手無策的狀況下，那種的恍然。我們試圖伸手向周圍，找尋一點可以支撐的稜角，卻頹然縮手，發現沒有人可以代替你面對。我們也曾經努力麻痺自己，在積木一般的忙碌中機械地重新搭建自己的世界。然而在總會有的停頓的片刻，還是會前功盡棄：所有的恍然新鮮如故，面目清晰的記憶瞬間重現。這就像抽離積木最下面的一根，緩慢的建設在一秒鐘之間就分崩離析。我們只好再次面對多麼多麼想逃避的東西，瞠目結舌，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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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恍然和無奈，肇始於鏡面一般的世界的破碎。我們對於伸手可得的成果，充滿了後來證明是虛幻的信念。我們以為可以牢牢抓住的那些，其實很容易就失去。人生就是這樣可笑：我們得到，失去；然後再去追求，再次得到，再次失去。這樣的循環往復，按理說應當已經讓我們對美好設下防守的底線了，然而，我們終究還不是命運的對手，於是在又一次的得到中放棄了陣地，全心全意地擁抱當下的所有，真心地相信一場人生的戰局終究有鳴金收兵的一天。於是，當我們再次失去的時候，就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再現，我們只能屏住呼吸，看那些我們如此珍愛的東西列車一般在長長的鐵軌上遠去，留下我們呆立在站台上，一切都彷彿如同一場夢。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彷彿」二字。假如，這真的是一場夢，那該多麼美好啊。我們在大汗淋漓中醒來，所有的驚慌恐懼，所有的不知所措，所有的絕望和死一般的呆滯，都隨著醒來而成為可以埋葬的廢墟。那畢竟不是真實的東西，這讓我們心下釋然，甚至因此而更多地感受到夢想之後的安全與溫暖。然而，你要如何面對，當這一切儘管彷彿如同一場夢，但是又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的劇情，這樣的可怕事實呢？它讓你難過到連落淚的功能都失去的程度，它讓你無奈到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地步，這樣的東西潛滋暗長，生根發芽。我們隱隱不安，卻無法抗拒地逐漸看到它的輪廓，那開宗明義的兩個字，寫的就是這種恍然的基礎：恐懼。

當我們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卻最後彷彿如同一場夢，這樣的結局，我們要如何承擔呢？當恍然終究也不能持續的時候，我們用什麼來維繫那一種不願意鬆手的堅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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