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巴黎德州

◎威威

跨過州際線已經第二天了我們還穿越不了德州，而腦海裡所有與視線相關的形容詞都無預警地被沙漠吃進去。我們已經漸漸習慣在與州際公路平行的小路上行駛，經過無人做主的小鎮、突然中止的前方，到小店的洗手間梳洗伸展手腳，拿羞赧的微笑盡職地扮演方圓兩百哩僅見的東方臉孔。

我和晨從紐約開始計畫這場橫越美洲大陸的公路旅行，幾乎沒有什麼遲疑和齟齬，因為我們骨子裡都是浪漫到一塌糊塗的人，而且我們不是戀人。在那之前我已經在晚秋的紐約流浪了一個多月，時常在夜裡仍反覆看著在倫敦街頭奔馳的電影、沒有靈感拍任何照片、試著在醒來之後穿上慢跑鞋到日本超市買菜。跑過住宅區為植物澆著水的園丁，總沒有辦法不想起大衛．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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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牛仔們為了什麼非得戴著牛仔帽不可呢？」下午兩點我們坐在小鎮唯一的餐館，門口沒有馬，但走進來的男人都皮靴銅鍊全副牛仔裝備，氣勢很強地到處打招呼。我不吃肉，把主廚沙拉裡的火腿片全撥到一邊。「主廚沙拉？主廚沙拉，梁朝偉的最愛。」晨一面替我吃掉所有的火腿片一面繼續說起《重慶森林》裡金城武吃的鳳梨罐頭。「你多吃一些吧。」我沒有專注開車的能力，因此變得相當在意他的疲憊。為了使他保持清醒，有時必須像壞掉的汲水器無由從地底提領出源源不絕的話題：童年的才藝、跌倒的戀情、期待合作的攝影指導、夢中的女主角。

電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完全被西班牙文與墨西哥音樂瘋狂戰勝，我們最後仍然沒有從這黃土滾滾的小鎮帶走一只牛仔帽。車順著地圖走，太陽下在沒有盡頭的公路上。我們暫且沒有試著說話，讓本來長在身體裡的電影感占領我們，眼裡同時升起溫德斯不存在此處的巴黎，太陽下在沒有盡頭的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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