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事情

◎達瑞

事情偶爾是這樣的，在超市某一角落細數橄欖酸豆酸黃瓜等等進口瓶裝醃漬物時，發現了被誤放於此的孤獨的德國紅酒醋，我們閱讀它的出處、用法、保存期限，並安靜地將其放回調味區原位（像一件依檔案筆畫順序被歸檔的卷宗）。事情偶爾如此單純、直敘，像一首簡單的歌，被自己哼了起來。

「沙……」當紙片從打卡機退出，已經墨水印壓的欄位提醒著自己，一日之初又一日之收束，過得好嗎？有否值得慶幸之事？或許這日裡多記下了幾個電話號碼幾個電郵信箱和工作中幾個人釋出的細微善意（欲出書的作者不厭其煩地描述作品背後美妙的暗部情緒、剛出書的作者寄來簡單卻溫暖的謝卡），又或辦公室鄰座同事於離職那刻裡一個深雋的眼神互換，讓彼此維繫著心中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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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是突然發覺某月已過足一半，考勤表需翻頁了，所有被羅列而出的時間數字，是懷念自我的時刻，從中記回某些細部之祕密──噢那早臨時餵了流浪貓而遲到廿分鐘、喔某晚因趕赴同學聚會而需準時下班、唔月初那幾日應該如常在印刷廠裡既期待又慌忙地度過吧……那些自己的刻度（雖不免有所重複涉度）。即便偶爾惋惜著因壓力、吞忍、逼不得已等等裁切而出的塊狀時日，但我們更能明白──過完今日，所有的疲憊和寂寞都能再緩一緩。

事情總會持續下去的，當越過了時間的頂點，便能觸及意義的輪廓，與各種形式的愛。

一如在漫長、無禮、充滿尷尬的擠壓的晨間捷運車廂內，緊鄰一張耽美靜好的沉默之臉孔（對方同樣注意到自己？）；又如午間會議後隨車廂緩速低行於兩旁樓廈聳峙的如夢似幻的超現實場景時，匿跡於龐雜社會運作機制下內心所激起的小小波瀾（沒人知道自己、沒人得以複製的祕密情緒）……即便就必須在下一站轉車、離去了，即便我們往往身負更多待辦事項與業務，但那瞬刻默默成為了一種琥珀色記憶。

這樣就夠了，事情便又繼續下去了（雖我們皆如此生活困頓卻始終能無償地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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