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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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十年

2011/01/30 06:00

◎言叔夏

嘉南平原的清晨,一直讓我想到外婆家。還有志學街往東苑岔路直到木瓜溪的河堤旁。最後一次從那裡離開,有人在堤上遙控飛機。在嘉義的夜晚,S載著我指認著黑暗中遙遠的物事:那裡就是我跟H大學時代住過的地方。那些漆黑裡一幢一幢孤獨的房子。在看不見邊界的田野裡佇立著。S不會知道,H死後,我的東華時代也結束了。因為H死在那個我十八歲時窗前有著一棵樹的擷雲莊。

而今我來到H生活過的大學。像是交換人生。我在低緩起伏的校園裡散步,假日裡學生們都鳥獸般死寂四散了,只剩下空蕩的教室,洞窟般地敞開著。

(「現在,我可以對你描述我的日常生活了。」)

十年裡我做了什麼?去了一個不喜歡的城市,搬四次家,和三個人分手,換了六份工作。十年裡外婆死了。在八月的下午靜靜自殺死去的外婆,在九月的葬禮上不知道為什麼我掉不出半滴眼淚。因為我不能理解那理由。我想起最後一次看見外婆,是在大學三年級的暑假裡,母親帶著妹妹回到外婆家,因為處理與父親離婚和債務的緣故,整個夏天的白日裡,母親都在陰暗的床舖深處睡眠著,無法起身。是外婆借我腳踏車,讓我在那樣安靜無聲的南方午後,一直騎到平原巨大的鐵塔下。

「媽媽睡了。不要吵她。」外婆瞇著像貓一樣的臉孔對我說。把食指放在鼻尖。

太陽在天空無聲地運轉。從透明玻璃般極深極藍的天空深處,傳來事物靜靜碎裂的聲音。整個夏天都有一種拔高的音頻,從耳殼深處的漩渦滌盪開來,令人暈眩。

我沿著田邊的小路騎到平原中央的鐵塔下。黃昏漸漸紛湧,以這傑克豌豆般仰頭亦望不見頂尖的鐵塔為中心,暮色從四面八方攏聚過來。我在那巨人般孤寂的平原鐵塔下哭了起來。

外婆死時大家都哭得很傷心,我卻只是一逕地發呆。回過神時,看見身旁的弟弟眼眶泛著光亮。我問他:「你怎麼了?」

說出口時才忽然記起,這是在外婆的葬禮。外婆已經死去了,所以弟弟是在為外婆的死所哭泣了。

這已經是二十四、五歲的事。

而今我在一個陌生城市黑衣過街。城市的一切都斑敗灰舊了。那些公寓的牆面因為雨季沖刷出一片人臉的輪廓。那些裂痕都像是皺紋,那些水泥裸露的磚瓦都是五官都極不對稱。像是死者的遺照。和第三個情人在同一個路口分手時,我忽然明白外婆的葬禮上無法哭泣的原因。那是因為我日日都在日常中服喪。時間大於死者,已是死亡等身。我還不懂得死亡,已經先明白了時間。

我在H走過的時間中停留。校園的黑夜如此漆黑,深不見底,彷彿潭水。遠處的平原上,只剩下一點一點閃爍著星星般光亮的鐵塔,孤獨地在夜中佇立。

譬若時間。

夜霧大鳥一般地來臨。黎明之後,又將鳥般地四散飛去。譬若這十年。

S說想念台北城了。他本是台北生人。卻在平原停留了十年。我說真的嗎。是那座雨日長達全年四分之三長的城市?是那座終年皆彷彿被憂鬱症患者不停流淚的蕈狀雲所包覆的盆地?

我們沒有談論關於H的任何事。我們談論天氣、情人、糟糕的交通狀況、難吃的食物、日復一日的工作與論文,以及永無終點的日常。

小南門、仁愛路、凱達格蘭、羅斯福;溫州街、金三角、汀州路、南機場、金山大廈……這些星叢般的地名與道路,在全然的漆黑中,終於像遙遠的星星般地、因為話語而翻湧,並且終亦因為緘默而感到無處可竄逃。我們說你知道那個誰誰誰現在在做什麼嗎。你知道哪裡哪裡消失了又重新蓋起了新的大樓。你知道誰誰誰去了嘉義又回來花蓮……頃刻我像被什麼哽塞住了喉頭。忽然間我與S都不再說話。記憶像光年一樣包圍了我們,從平原黑暗的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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