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汪啟疆詩二首

汪啟疆詩二首

草木之禱

生活在這塊土壤上的草木

是把廣度的延展做為瞻望與擁有

給了任何生活在這土壤上的人

一顆心、豐富而植根的心

這兒泥土長出人

人是泥土造的。

我非常習慣在田畝內捏出

許多許多日子活著美好昔日

多次多次如遠方落日、體悉

流入土壤的汗水……溫柔真實得

同每棵每株草木，合攏在夜裡

我更覺得土壤是頭髮下

我思想的東西，這是台灣

海峽和太平洋合捧著的

風所吹皺的島嶼

它生活著時間。

我母親的少女時代

我妻子的少女時代

我女兒的少女時代

它生活為土壤。

聖經舊約應許的

「給他們流奶與蜜之地

正如今日一樣。秋稻已過，夏令已完

鸛鳥知道來去的定期

斑鳩燕子和白鶴也守候當來時令

耶和華給你起名叫青橄欖樹」

所指就是這裡

工作後，我安靜坐下樹底草叢

閱讀耶利米書

滿心感謝。

在深夜，夢回小林村

她朦朧，問

這麼早起來吶？

我回音的答覆

……好好睡喲

夜溫柔得燈光一樣

靜罩住周邊，我坐在

午夜深處的地層裡

山村的一些人……好好睡喲

一同扒在混沌裡，或也朦朧互問

發生什麼了？

那些人會不會自那不醒的夜

醒來，摸索離開床

挪開熟悉的椅子

坐在熟悉的地方

看著熟悉的影像

光未罩住他……等天亮

不感覺時間的睡和醒

只感知事件突然發生後的大寧靜

妻仍睡在她的位置，房舍裡的

孩子和老人也在自己的位置

我坐起來

沉寂的，以所依戀

想一點點

所放不下的心事

想擋住我屋外

那些巨大的響動

那其實是夜正裂於黎明

這麼早，軀殼呆坐在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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