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十八摸

◎陳黎

趁黑，摸摸我們的心，修改

一下密碼，免得被失戀者盜用；

趁黑，摸摸我白得像瓷匙的手，

如果你渴，用它舀飲我胸前的夜色；

趁黑，摸摸夜空中那透明的ㄇ字，

ㄅㄆㄇㄇ，我給你我的球門，給你ㄇ；

趁黑，摸摸它金黃的門柱，用似是而非

半推半就的語言和虛擬的守門員盪鞦韆；

趁黑，摸摸天階上的鋼琴，宇宙一世只租給

我們一次音樂廳，聽覺要攀走仙界的鋼索；

趁黑，摸摸我鼠蹊旁的香水瓶，用一次次的

深呼吸掀開它的瓶蓋，掀開我的人間——

趁黑，摸摸島嶼脊椎盡處的鵝鑾鼻，它也

有個鼻子在呼吸，它張開鵝鑾，我張帆；

趁黑，摸摸排灣族頭目的琉璃珠，愈來愈胖

的百步蛇變成鷹，羽毛插在我的髮當中；

趁黑，摸摸童話的鐵夾，中了陷阱的山羌

逃脫留下斷腳，做成一○一個小米粿的餡；

趁黑，摸摸我小米粿的餡，在我圓圓軟軟的

胸盤上，用它餵夜夜更夜，用它止飢飢更飢；

趁黑，摸摸卑南小孩的歌，貓頭鷹會來抓眼睛，

請繼續往下閱讀...

睡吧睡吧在我肩上，催感傷的動物們入眠；

趁黑，摸摸島嶼中央巴宰海族的銅鑼，一邊

敲打一邊燒火，燒我身上的茭白筍田；

趁黑，摸摸紅頭嶼的芋頭，摸兩下他們說是

sosoli，快摸一下，啊soso，變成我的乳房；

趁黑，摸摸三貂角的眼，不見貂影，只見

月光，在大划船划過的我肩胛的海岸線；

趁黑，摸摸哆囉滿的唇，金閃閃的溪流

穿峽谷，吹奏出口簧琴細密的聲音；

趁黑，摸摸我肌膚上沉積的金沙銀沙，

你的立霧溪在我身上製糖製鹽；

趁黑，摸摸這一顆漂流的球，從

黑水溝漂流到我的白膝灣；

趁黑，摸摸你的金球鞋，

我給你球門，給你ㄇ，

你給我提腳，

送它入

門……

註：鵝鑾，排灣語「帆」的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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