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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太平洋濱的刺蝟

2011/05/18 06:00

太平洋濱的刺蝟

◎陳克華 圖◎蘇意傑

記不得第幾次參加在花蓮市松園舉行的詩歌節了。

十月依然燠熱的室內,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那麼多聽眾──他們平常都在哪裡?讀詩嗎?為什麼台灣詩集一般難賣一刷?

也許都並不衝著我來的罷,只能這樣解釋。

從位於南京街的家走到松園不需廿分鐘,途經那已經拆空了的「溝仔尾」(舊夜市及風化區),「市中心」精華路段的中正、中山和中華路,過美崙溪走上美崙坡便是了──這一路由「非詩」步行進入「詩」,過程依然使我困惑。

相較於「非詩」的版圖,松園那小小幾間房間,像大海中央的孤島。

島上一群「詩人」奮力向四方虛空吶喊,連回聲都聽不到。

「你是回來松園開會嗎?」媽在我出門前這樣問,似乎了解我正要去參加一場醫學會議。

遠遠地,松園那獨棟老舊的兩層建築傳出了麥克風擴大的人聲和音樂,海風徐來,松林亭亭,卅年前在林中戶外寫生課的景象依舊歷歷在目,只是少了一些原始和神祕。

總是有人捧著書來要簽名,一本接一本──不禁起疑:我的詩集有這麼好賣?還是轉手這些經作者簽字的書可以上網拍得好價錢?

一位婦人也湊過來要簽名,一面解釋(大概見我一臉困惑於她似乎不是平常會讀詩的那種人):我女兒讀慈濟,老師帶她們全班來,我也陪著來。

謝謝你來……我堆起職業性的笑容(一面懷疑詩人如何能是一種「職業」),一面說:大姊……

她一聽,立刻臉色一變,氣沖雲霄:什麼大姊,我還比你小兩歲!

當我上台讀著歌誦愛與青春的詩時,台下有著這樣介意我比她大兩歲,還膽敢尊稱她「大姊」的「讀者」,心中又是尷尬,又有說不出的難過。

很難解釋這難過從何而來,只直覺詩人與詩與讀者中間的那條看不見的連繫的線,不應該是落在這樣一個喧鬧、擁擠而揉離的場合。

千年之外的屈原、李白,千里之遙的波特萊爾、莎翁,之於我們,都絲毫不曾影響這條線的堅實緊密。

而在這濕熱擁擠的會場,我卻覺得我和詩,和詩另一頭的讀者,相隔無比遙遠。

詩念完了,台下響起掌聲,為什麼,我覺得我念的這首詩一點也不好,我念得也不好,為什麼就沒有人坦率誠實地說:我不喜歡這首詩,你念得不好。

聽見這樣的掌聲,我眼角微濡,心中泣血。

詩人需要的敬意不是這樣的。我在吶喊。

如果你在讀著我的詩的時候經常心頭不由自主地一緊一震,曾經眉頭微蹙或嘴角飄過一絲心領神會的微笑,或用眼尾餘光瞥見了我們共同窺見了的那光年之外一顆神祕的星光,即使今生只是陌路,我都能在車馬喧囂中聽見千里之遙千年之外你如潮汐般的呼吸。

那樣地貼近。

如果不曾,請你隨手放下我的詩,繼續你的人生行路,其他的閱讀。

而在松園,一切是那麼的疏離而遙遠。

詩在拍手,致敬,高歌,「面對面」之間,遺落了更多詩的初衷與本懷。

柏拉圖從他的理想國裡趕走了詩人,正為的就是詩人「複製了拙劣的想像形式」, 而「遠離了真實」。

在詩裡,我要的是靈魂裡深埋的真相,而不是此刻周遭如潮水般湧來廉價的掌聲。

如果你們要聽見我,就請你們讀我的詩,好好地,安靜地,專注地,深情地,老老實實地。

不要想到詩人。

如果你們想要對詩人好,就請只對他的詩好,就夠了。

我閤上手中的手冊,再一次後悔來到這詩歌節。

而過後不久我又要搭著火車北上由「詩」進入「非詩」的國度。

在我工作的醫院裡,有許多人亳不掩飾地鄙視著我白袍之外的繆斯身分。不務正業,誨淫誨盜。由松園返回台北,這一路同樣使我困惑。昨日為我鼓掌的人知道今日的我的難堪處境嗎?

梁實秋說的,住在隔壁的詩人不過是個笑話。我真的真的真的願意就只是個笑話, 因為,居住在白色巨塔裡的詩人都應該是螻蟻屎溺之流罷。

「聽說你在詩歌節第一天的晚餐上都不跟人說話……」有位年輕詩人在詩歌節後沒兩天這樣跟我八卦:「有人看見你一個人坐一張桌子,都不理人……」

我驀然想起那個晚上我端著餐盤踏進餐廳的情景。每個人都極力做出良善、隨和且怡然舒泰的模樣,努力社交著。小小的餐室,長長的刺蝟的刺;隱隱的低氣壓。

而我是同志,情色詩人,和我一起用餐恐怕會得愛滋病吧?!

每個人都有禮貌地立刻找到了共桌吃飯的人。

我端著餐盤像個隱形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刺蝟們在詩歌節裡暫時收短了身上的刺,相互取暖。但並不包括我在內。

我只好是那隻刺最長的刺蝟,在我的理想國裡,驅逐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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