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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瞧我手指變顏色
◎劉碧玲
花五十元買的東西，不會萌生與它永不分離的奢想。
我們相處通常不超過一個月，乾枯代表它的生命終結，盆栽毫不留戀被我丟入垃圾桶。我一直有一種錯覺，我的懼高症是因為，被丟棄的盆栽，在焚化爐裡化為煙灰，仍奮力以氣形體在高空篆刻我的祕密。「她有撫摸泥土恐懼症」。
伸出雙手，恨恨問十根指頭，為什麼你們不是綠手指？
「兩株薄荷，一株左手香，給你拿回家種。」
右手伸入塑膠袋，幼稚地想試試左手香的葉子，右手摸了是否也會香？嗯，是淡淡薄荷味。
「我不會照顧盆栽，給水不是，不給水也不是，曬太陽，我錯了，不曬太陽，仍是錯，不濕不乾不熱不冷，我就是看不出來它們要的剛剛好在哪。」心中對植物的怨懟其實隱瞞的是一個說不出口的祕密，露餡渾然不知。
「泥土的乾與濕，用手摸才知道，眼睛看不出來，手輕輕撫摸泥土，泥土感受到愛意，植物自然長得好。」
脹紅臉是因為祕密被拆穿，捧回三株植物，心裡唉一聲，這次會有三棵植物同時枯死，今年花五十元買盆栽的配額用完了。
左手香和薄荷，回到家我已傻傻分不清，綠的一樣薄荷味。若任由露著根的植物一直待在塑膠袋裡面，不如直接丟垃圾桶給它們一個痛快。種它們，我的手非得摸到泥土不可，心開始微微顫抖，最後決定水種。喝光的蘋果汁玻璃瓶，裝滿八分水，不確定植物靠水沒有泥土能否活下去，所以另外兩棵，找一個舊盆子，鏟一把泥土墊高底部，兩株植物同時落土，拉住植物頂端，再鏟入泥土蓋住根部，放手後沒跌倒的兩棵植物，鬆口氣。
水種的擺在書桌，眼睛注視電腦螢幕，用餘光關愛它，幾片葉子倒也爭氣，一段日子過後，豐碩不少，突然想起撫摸。食指托住葉片底部，大姆指在葉片上前前後後摩擦，直到大姆指沾滿薄荷香。三天後，愛的撫摸成了死亡撫摸，那片葉子，葉脈上清楚橫亙三條我的大姆指掐出來的半圓形指甲印痕，綠轉黃的葉片以死諫回應我的粗魯撫摸。
盆子裡的兩棵植物，竟然變矮？泥土乾裂，葉片枯黃，整株無力低垂是預告死亡之姿。
我稱第二次機會叫起死回生，誰都該有第二次機會，我和植物都一樣。
左手手指輕點泥土，由點到面，最後手心完全撫貼在泥土上，嗯，的確嚴重缺水，慢慢加進幾滴水，一如渴了太久的人不宜大口喝水一樣，一直到手指頭傳來剛剛好的濕。
生存三大要件，空氣、水，還少一味陽光。我學會觀測光線走步速度，陽光逼視盆栽之前，早一步把它們移入屋裡乘涼。
薄荷和左手香，笑得綠意盎然，而我，以泥土為綠染料，手指真的漸漸變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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