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穿插在喧囂與寧靜之間

◎王丹

在洛杉磯和在台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我選擇穿插在兩者之間。

在台灣，完全生活在人群中：每天有不同的繁忙行程，彷彿總是有沒完沒了的事情，日子被擠壓成薄片，我們奔走在熱情中揮汗如雨。我認識的朋友，每個人每天都很忙，這讓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不明白到底在忙什麼。重點是，在台灣，我看不到自己，滿眼的都是這個世界和這樣那樣的人與事。生活充實而活躍，我們每天都有新鮮的談資是沒錯，可是訊息氾濫，我經常感受到即時接受的困難和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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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洛杉磯，只有我自己。自己在樓上樓下走來走去，自己隨便套一件T恤上街吃飯，自己在院子裡出聲地朗讀。到超市和商場裡去似乎也是滿滿的人，但是我都不認識，人家也都不認識我，大家都默默地關注自己手邊的需求，然後回到自己（或者與寵物與書）的世界裡。美國是這樣的社會，你可以一個人一直生活下去，完全不需要有朋友，有繁忙的生活。張愛玲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一個是喧囂，一個是寧靜。

我選擇穿插二者之間。

如果總是喧囂，我會瘋了吧？！我不能想像一個沒有自己的世界。太多的人，等於是活在別人的世界裡，他們處心積慮地思考如何面對他人，面對社會，最後可能發現，已經無法真正地面對自己了，因為沒有時間和空閒的心情。

在台灣的時候，有時候回到家裡，關上燈躺在床上，讓黑暗吞噬自己，我會突然打一個機靈，彷彿一下子回到一切開始的原點，想自己為什麼如此地忙碌。這樣的喧囂，有些人樂在其中，可是我不行。我也許可以強顏歡笑，但是心裡的累遠遠超過身體的累。很多時候，我的真正的休息就是懇求接待方，讓我一個人不要說話，完全放空地坐在那裡發呆。充實？是沒錯。可是總覺得會失去一些什麼。

可是永遠是寧靜，我也會瘋了吧？！我無法想像張愛玲晚年的心境。是怎樣的孤僻，才可以忍受那樣長時期的獨來獨往啊？人是有社會性的，一旦違逆這個本性，而永遠處在一個人的狀態，不是不人道的嗎？我還沒有到精神自殘的地步。如果說，在喧囂中我會迷失自己的話，那麼在寧靜中也是有迷失掉生活的可能。

一個人，如果長期地只是面對自己，我很懷疑精神上是否能夠健康。我們選擇接觸社會和他人，有時候不一定只是生存的需要，而是一種生活的必要。愛情和婚姻之所以能夠源遠流長，就說明了人從本質上是不能長期遠離塵囂的，除非你要出世。可是出世的目的，不是也是為了去接近和親近神，而不是為了只侍奉自己嗎？

所以我選擇在台灣和洛杉磯之間穿插生活，選擇讓喧囂和寧靜輪換進行。當繁雜令人疲倦的時候，回歸自我的單一世界是一種休息；而休息夠了之後，再去融入生活，這樣的圓滿，也算是我的小小的野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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