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 另樣的專注

◎王丹

每次回到闊別的洛杉磯，我都要去威尼斯海灘走走，每一次都能看見他。這是一個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白人，全身被一片不知道材質的布料裹住，只露出頭臉和雙手，好像渾然不覺得加州的陽光有多麼暴烈似的。這個海灘的特色是有很多的街頭藝術家在出售自己的手工藝術製品或者進行街頭表演，他是其中一個。但是與其他的流浪者們不同的是，他從來不發一語，完全不招攬客人，甚至也很少抬頭，只專心於自己的工作。

他的作品我想很多去過威尼斯海灘的人都見過，是用泥土捏塑出來的動物：有時候是龍，有時候是烏龜。他的手藝不錯，動物的形狀活靈活現，看得出來具備一定的相關技能。這不是吸引我的地方，吸引我的是他的那一份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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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海灘長年累月熙熙攘攘，路旁長長的攤位也是密密麻麻，各種大呼小叫更是沸反盈天。而我每次經過看到他，他都是同一副神態，面無表情地專注在眼前的作品上，從來不左右張望。日復一日，他幾乎都是這樣，做好的泥塑晚上會被抹平，第二天他就重新來過。他顯然不是為了謀生，因為這樣的作品顯然不是為了出售：誰要買一個隨時會散架的泥塑品回去啊？！這讓我想起蜘蛛，他們都具備一個特點，就是日復一日地重複同樣的工作，但是蜘蛛至少是為了覓食，他是為了什麼呢？

我有時候看到他，不禁會編織一些故事：這也許是一個真正的流浪漢，他晚上回到收容所不愁吃穿，白天就來到海灘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或者，他曾經是一個優秀的藝術院校畢業生，在走上社會後發現走投無路，只好另找一份工作謀生，但是只要有空就來海灘堆砌自己的藝術夢；要不然這根本就是一個智力障礙者，只能做泥塑這樣一件事，白天他的家人把他放在這裡讓他有事情做，晚上再接回去休息。當然這都是臆測，我並不知道他的真實來歷。在美國這個崇尚自由和無拘無束的社會裡，我們周圍有太多這樣來歷不明但是固定出現的人，大家見怪不怪，在一種透明的隔膜中各自擁有自己的生活。正是這樣的環境，才可以讓不同的人都可以專注於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

這位怪人其實也許就僅僅是為了展示他的手藝，他埋頭苦幹，也確實吸引一些人駐足旁觀。但是在我的眼裡，他展示的其實是一份專注。這份專注正是因為內容的淳樸才能維持形式上的延續。試想，今天這個五彩紛呈的社會，已經愈來愈難以讓我們專注於某一個事情，咬定青山不放鬆了；我們的注意力像奔放的岩漿四處流淌，我們的眼神左右飄忽，無法定神。太多的誘惑、太多的可能性，讓生活變得支離破碎。而這位藝術家（我姑且這樣稱呼好了）讓我看到的，就是難得的一種專注，雖然另類一些，但是我相信，在他的心中，擁有一個凝固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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