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塞納河畔的憂鬱

塞納河畔的憂鬱

◎呂大明 圖◎歐笠嵬

1 憂鬱的圓舞曲

塞納河畔正彈唱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憂鬱的圓舞曲，河上的游魚在悽美震顫的音符中漫舞。

搭乘塞納河上的遊舟，船兒經過河畔，華麗建築的倒影搖晃在水中，翻騰的波浪截斷建築物的倒影，一剎時塞納河彈奏不是波特萊爾憂鬱的圓舞曲是異鄉旅人失去固定的星座──溫馨的家園的哀歌，煢煢燈光年復年迴映故園的夢痕，陶醉在別人的浪花與星空之時，鄉愁的憂鬱如暮色沉沉，濃濃地擴散，塞納河上的遊舟在暮色籠罩中迷了方向，載著異鄉旅人在鄉愁中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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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辭別的長夜

年少時嚮往異國的風貌，依依辭別雙親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重演，那個揮別的夜晚，母親的牽念都化成水晶珠淚。

夕陽飄在河上幻化成參差的火燭，雖然離燈火輝煌還有一段時辰。

夕陽也落在記憶依稀的遠山黛色中，我正處於荳蔻梢頭的年華，記否與慈母剪燭西窗？記否當花事遲暮，西風瑟瑟的季節，我也強說愁，去吟詠花事吟詠西風……

想起那歸期渺茫，迢遠的留學生涯，只靠雙鯉書信的連繫，隔的不是嵩山的雲，秦川的樹，是難以測度的汪洋大海崇山峻嶺，一張信紙經常寫了又撕，淚水一次又一次沾濕了薄薄的航空信箋，辭別的那個夜晚竹蓆子換上古典的名辭：冰簟，左翻身右翻身總是難以入夢，夜鳥的叫聲在銀天如水的月夜哀叫，季節隨離情別緒轉換，天河低沉，曉星漸落，別離的一刻來到眼前……

3 在早秋時節

在早秋時節我穿過塞納河畔那片染缸的林子，幻想是會唱歌的樹，其實不需要幻想，河上傳來悠遠如笛韻的水聲，嘶嘶低語涵含豐富的諧音，是塞納河畔風的語言。寒冷的早晨我漫步塞納河畔，一隻水鷗喀出一聲打噎，寒風像逃逸似奔吹，冷氣團似的霧四面八方圍籠……

說一段地老天荒的愛情，試想在清泉白石下都隔絕不了人間的痴情，地點也許就在塞納河畔……自人生離愁的角度看來，賦別的簫聲特別哀涼，那調兒從來缺而不圓；波濤含著嗚咽，月兒不是無痕無影，落照殘紅都是當年的夢痕……

4 在亞歷山大橋上演繹莊子的哲學

我在巴黎街頭徜徉流連在大理石雕像和塔樓間，轉個彎兒又來到亞歷山大橋上。

演繹莊子的哲學就偷得浮生半日閒，想像蝴蝶化成幼蟲在灶間脫殼成了「鴝掇」再經過一千日就展翅為鳥，牠還有一個古怪的名字叫「乾餘骨」。真有一隻名「鵷雛」的鳥從南飛到北海，只棲息在梧桐樹上，吃竹實，飲甘泉？

我在亞歷山大橋上，或可以望見亞歷山大橋的咖啡座上，欣賞浮雕藝術之美，演繹莊子的哲學，偷得浮生半手閒，我也是「乾餘骨」，我也是「鵷雛」，在鑑賞藝術之美不忘記哲人文人絕不是我的獨創，法國丹納（H.A. Thine）的「藝術哲學」（Philosophie de L’art）連蘇格蘭的田園詩人彭斯（Robert Burrs）也不忘記。

我真是「乾餘骨」？我真是「鵷雛」？無論是北海的鵬鳥，或乾餘骨與鵷雛都實現莊子「逍遙遊」的哲學，我只是異鄉旅人、消磨大半生孤獨的歲月在歐洲大陸。

但莊子的哲學超越了「小我」，莊子的哲學教給我以更深沉的角度去解釋人生世事。

5 巴黎聖母院的鐘聲

鄉野的樹靠近雲天就在呎尺，站立在亞歷山大橋上，三月雨似乎繾綣終宵，豔陽天蕩散了塞納河畔樹梢的晨霧，將河畔的景色渲染得更輝煌……當西風剪去夕陽下彩絮般的雲朵，剪不斷是柔腸千轉，令人暗咽，令人痴愁的鳥聲……夜晚月光在樹間旋繞穿梭，閃爍珍珠貝殼般的光亮。

陶醉在異鄉美景時，憂鬱又浮上心頭，巴黎聖母院響起鐘聲，似乎有扇靈魂之窗為我敞開，在散發檀香味兒的教堂裡，想像有位已逝的聖徒，在晚禱時為我們唱聖歌，在古老風琴的旋律中，讓人忘記宿命的陰影，讓人獲得生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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