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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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 師身 - 3之1

2012/04/15 06:00

【閱讀小說.長篇精摘】師身 - 3之1

◎王聰威 圖◎顏寧儀

阿龍回家來拿走最後剩下的東西。

本來不想再與他見面,想出門去讓他好好收拾,但不知道要去哪裡,而且不想一副脆弱不敢見人的模樣,既然已經成了這結果,即使再怎麼傷心,也絕對不會退縮。離婚這件事情是她說出口的,沒辦法,阿龍擺出完全不想管的樣子,好像可以離也可以不離似的,但怎麼可能不離呢?

他回到家裡來,斜眼向她點點頭,看不出他有一點悲傷,沒有對離婚這件事情感到悲傷,也沒有對背叛她這件事情後悔。他完全不想提這件事,不對,他看起來好像壓根忘了有這件事,即使她的眼光應該是非常銳利地盯著他,他的眼神卻浮軟得像雲一般,完全無法著陸。他怎麼可以不提呢?至少得說一句,「那件事情我很抱歉。」這樣正常人會說的話啊。

怎麼看起來像是她對不起他,害他還得花時間回來處理。他一走進家門就嫌麻煩似地,在什麼破爛堆裡挑選,想拿走的往背上的帆布袋裡一丟,不想拿的就露出厭惡,似乎那東西會發出惡臭的表情,丟回原來的位置,搓搓手指像是沾到濕黏的魚鱗。

他的臉色雖然不是很好,但身材卻清瘦很多,削瘦的肩膀和背部,換上合身的黑色襯衫,簡直年輕了十來歲。原來肥潤的上臂和輪胎腰都跑哪去了呢?難道這是他飽受離婚折磨的象徵?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可恨,好像愈歷經風霜便愈發迷人。

昨晚要去打球,她脫光身子站在落地鏡前,捏著自己的肚腰,整整多了一只游泳圈,陰毛也長得亂七八糟的,大腿因為太胖,幾乎兩隻腿的皮都黏在一起。

這段離婚、找房子、找工作等等令人痛苦的期間,不僅沒有因為受罪而瘦下來,反而變成如此慘狀,穿起牛仔褲,釦子勉強扣上卻不緊貼腹部,而是朝外翻,一層肥肉,滾到褲頭外。以前為了好看,都是穿緊身韻律褲打球的,現在這樣一穿,人家大概會以為她不是離婚,而是要生孩子了。

阿龍一句話也不跟她說,他四處晃走時,她只能默默在廚房裡站著,但站著也不知道要幹什麼,碗都洗好了,只好想想今天晚上要煮些什麼,想想冰箱裡還有一包金門麵線、一盒新買的蛋、一把小白菜和一罐小魚醬,今天晚上就煮麵線吃吧。當阿龍走過廚房門口,她看見他的帆布袋裡沒裝什麼東西,便提醒他,衣櫃裡還有些衣服要拿。他先是嗯了一聲,然後說:「喔,那些舊衣服本來就不要,妳送去回收好了。」

好像還會一口答應幫他做這些事情的口氣。

當時千挑萬選才租下來的房子,地點好光線也充足,所有的窗子都是對外窗,外面正好面對公園。和阿龍商量過,等存夠錢,就用好一點的價格將房子買下來。如今這一切都離她遠去了,不感到憤怒,只是覺得失落而已,那曾經兩人在這房子裡的共同時光,親密相處的喜怒哀樂已經不復存在,如今這房子只剩下寂寞與昂貴的房租而已,這兩樣東西都足以吞噬她的人生。

「算了,我自己一個人而已,之前拿的衣服都夠了,那個……本來就要我搬去那裡住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你給我滾出去!」

阿龍隨手拿了幾個杯子、菸灰缸、半瓶白州威士忌、一座業餘高爾夫球獎盃、一個隨插硬碟,打開門走了。

離開小學的那個暑假,忙碌著結婚的事情。某一天,在信箱裡發現小初寄來的卡片。她仍然蒐藏著,白色卡片上貼著一小束顏色濃豔沉重的乾燥花,一面寫了:

老師:

不能再當您的學生很傷心,但是謝謝老師對我這麼好。

希望有一天能再被老師教到。要結婚了,祝您幸福。

未來師丈一定是個很好的人,但是我卻有點難過,很奇怪。

祝平安

小初敬上

當琇尹跟學生宣布要結婚,無法再帶他們升上五年級時,有幾個同學當場哭了,心中雖然很感動,不過也覺得有必要這樣嗎?以後還有多少傷心的離別要承受。她想,在育幼院的同一年紀,早就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東西了。在那裡,只要一流眼淚,老師就會立刻責罵不准哭,否則是會傳染的,育幼院畢竟不是靠著溫情來管理的,光倚靠這個並無法使大家都守規矩。

一方面實在太忙碌了,很快就忘記這件事,一方面覺得即使寫信給他,也無法說清楚情感的微妙差異,最多只能寫一點空洞的鼓勵話語而已。但是不想強迫他接受這種無聊的話,自己不過就是某個大學畢業的學生,在學校申請了教育學程,花盡力氣考上某個學校的老師,在這個過程裡,沒有一件事情是為「他」這個人而做的,都是為「她」個人而做的,所以怎麼可能將什麼信賴或期待或人生的改變交付到她的手上,所謂老師的期望不過反映了自己狹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心靈而已。

沒寫回信。但知道他有MSN,偶爾可以看見他掛在另一頭。他的暱稱總是簡單的一個字「初」,離開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在「初」的後面加上一句:「她去了」。她想,「這或許是在指我吧?」不過這用語也太令人驚訝,既精練又令人痛心。

「他的確從心底喜歡我當他的老師吧。」當時只是這樣想而已,孩子們不太懂得離別的意義,只能感受離別的痛苦。當時的他,也不知道祝福這件事情,並不是由快樂或欣慰支配的,而是由嫉妒與自傷所控制的,所以不得不覺得難過。

阿平偶爾來,總在附近的小公園等她。有時候,他們會在外頭隨便吃吃晚餐,有時候他會買好東西,幾乎不去其它地方。但進家門前,琇尹老是覺得很緊張,怕給誰看見了,會解釋不清楚,其實阿平只是來問美玲的事情。

「想去別的地方吃飯嗎?」阿平問。

「不用了,我喜歡待在家裡,你也得早點回去。」雖然這麼回答,但次數多了,也試著開開玩笑,假裝抱怨:「不過沒機會讓你請客吃大餐,你卻可以輕輕鬆鬆地來我家休息,我有什麼好處呢?」

阿平似乎有點認真地想了這個抱怨,隔週叫人送來一組音響。

「這樣,我也算是這場地的股東了吧。」他笑著說。

「還不是為了你自己,我很少聽音樂的。」

「這個不一樣,妳聽了就知道,好像是在聽另一個東西。」他拿晚餐給她看,是特別去名店買來的小籠包、蝦仁炒飯、炒青菜和雞湯。

當他坐在她的身邊擺盤時,她輕輕拉了拉他的西裝褲管。他沒感覺。拉他,是希望他停下手來,她就可以看著他的眼睛,跟他說聲謝謝。

「好吃嗎?」

「太多了,會變胖的,也吃不了。」她笑說,「啊,難怪你喜歡美玲。」

「嗯,大概吧。」阿平頓了頓,「下次少買一點就是了。」

「你該多吃一點,當律師的胖些看起來比較能讓人信任。」

「比起剛認識妳時,我已經胖多了。」

他比琇尹大上幾歲,來自扎實的律師世家,爺爺擁有南部一家航運商務律師事務所。但是他高中時玩樂團玩過頭,只考上某個私立大學的應用心理系,念到三年級,忽然覺得應用心理系很無聊,玩搖滾樂也很無聊。他的個性自閉又怕生,樂團的人爽朗快活,有時譏諷性太高實在處不來,所以抱著好吧,都已經長這麼大,爸媽也對自己很好,不如就來討討他們開心的想法,於是轉到法律系。

一念才知道,法律系對他來說有點太難,必須非常用功才能完成學業。這是他的好處,因為沒有規畫人生方向的腦子,只能花時間像玩拼圖一樣,精細而持久地將所有的缺乏都補齊,總算大學畢業後考上國立大學的法律研究所,再花兩次落榜的時間,第三次考上律師特考,踏入律師這一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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