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長夜無盡頭

◎岳深

冬夜，涼意稀微，驀然傳來一陣如哀似泣的呻吟聲。他初初以為又是哪隻野貓躍上屋頂，正發狂嘶咬著水重布匹一樣的黑暗。靜極。一會兒，他才驚覺，那是女人掩不住的情欲，潮水般地湧動在巷道裡，一浪又一浪。

捺了捺手裡的雜誌騎背，他忍不住站起身，挨近窗，撩起布簾一角，搜索聲音的來處。他想像，從巷頭到巷尾，這時正有無數雙眼睛閃爍燐光，跟他一樣，諦聽著如獸低吼。聲色不驚。凹形的小衖裡只零星亮著幾盞燈，彷彿大家都被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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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寄身的這裡，巷衖迂迴狹隘，自窄口走進，裡頭麇集了多如螻蟻的住戶。

像一截割不掉的盲腸。老舊擠迫的公寓平房，讓他記起幼時的眷村，戶連著戶，窗正向窗，永遠都有人，誰都沒有祕密。

那女聲略沉，但或許年紀還輕，身體與情感都仍飽滿，飽滿到連黑夜都掩飾不了，飽滿到還拿捏不準力道。應是某個偶爾會與他錯身的女人，那高跟鞋喀喀喀踩在柏油路上，腳踝纖瘦而白，興許還繫著一條銀鍊，細緻小巧。

他微微地發著熱。每天，他也被這長巷吞吐吸納著，而巷裡巷外有各種勾當，那些勾當他看得多了，甚至也做得多了。

他掩上窗簾，坐回桌前，雜誌不知跳翻到哪頁去，茶水也早被擱涼了。發了一會兒怔，這時他心裡明白，有些事，真是一去不回頭，毫無辦法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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